也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依旧是重重黑暗。和墨揉着酸胀的眼睛,昏昏沉沉的爬了起来,下意识望了眼隔壁的床,整齐的好似昨夜未曾有人躺过。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顿时睡意全无,正要起床洗漱时,却听房门吱呀一声,一阵突兀的酒气闯了进来。和墨眉头微皱,回眸一看,只见宇书逸低着头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拿着外套搭在肩头。
好似感觉到被人的目光注视着,宇书逸轻轻抬眼扭头看向和墨,只是略微一怔,便笑着哑声道:“吵醒你了吗?”
和墨摇了摇头,担心被他发现昨晚自己哭过,于是扭头望向窗外道:“刚去洗手间回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宇书逸给自己倒了杯水,直径走到和墨身旁坐下,道:“已经快五点了,要不要再睡下?”
和墨微微点头,面朝着墙就躺了下去。心里思绪百转,本想洗簌出去走走,奈何宇书逸这个时候回来了,未免尴尬只能以睡觉做借口敷衍了事,想到未来这一个月的日子,天天都要跟他面对面,心里就一阵阵的郁结。只听一阵窸窣声后,身后的床明显的塌陷了进去,正要回头看时,一个温暖的躯体就贴上了自己。
和墨一怔,正要挣扎,宇书逸就从身后用巧劲将身体翻了过来,昏暗的灯光下宇书逸望着和墨略微红肿的双眼,眼神瞬间变得怜惜起来,轻叹一口气,道:“我没有跟你说我和她的那些过往,其实不是因为放不下,只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着,轻轻吻上和墨的眼睛,一番爱怜后,轻声道:“她与我同岁,我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人生中许许多多的第一次我们都是一起尝试的。因我们的家庭环境所致,我们的感情注定不会纯粹,我们家人对这段感情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是,她向来很有主见,不想这辈子总是听从家人的安排,所以,她才去了国外。”宇书逸将头埋进和墨的颈窝里,继续道:“我也是不甘心的,她有她的骄傲自尊,我同样也有。我本以为我的等待,我的感情能把那些可笑的骄傲抚平。但是,八年了,我们还是相隔千万里……每每夜深梦回时,常常很无助,所以才会把生活过得十分荒唐。我不相信,我这样的人,难道连一个女人都把握不了……”
和墨伸手,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宇书逸的背心,轻声道:“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样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总会因为这样的等待变得更有意义。更何况她是一个值得你去等待的人啊!你们跟我们完全不一样,至少你们是彼此真心相爱的,所以我,我觉得,不要放弃!”
宇书逸抬起头,凝望着和墨的眼睛,不禁伸手抚上因动情跳动着点点泪光的双眼,沉声道:“我很明白的,那已经都是过去,我和她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两小无猜。或许这是个契机,我对你的上心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第一次见你只当是个弄虚作假的道姑,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放在心上了。听林宣说起你要去峨眉,我控制不住的找了个借口就一同去了。还记得你在萧竹怀里,为别人泣不成声的样子,着实把我折磨得坐立不安,当晚就爬上金顶想着在寺院里总应该能静下来的,哪知第二天却被你拍到了,更巧的是居然照片还让我看到了。随后,从林宣那知道了你太多的事情,去打听又觉得自己很莫名奇妙,不打听自己又控制不了……阳子说,我这叫暗恋,我开始以为是自己太久没女人了……”说到这,宇书逸顿了顿,清咳了一声,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我确实是喜欢你的。所以,我想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和墨泛起一丝释然的笑,担心气氛会尴尬,于是调侃道:“你的咳嗽真的很有欲盖弥彰的意思,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又去花心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追我,才邀请我来的?”
宇书逸也低低笑了起来,既然和墨主动转移了话题,自己当然要顺着台阶往下走,道:“邀请你来自然是真的欣赏你的才华,但是与你同车同房确实是为了追你。”
“真是满满的套路啊!”和墨无奈叹道,“好吧,大家说清楚了,我就相信你,正式的勉强的接受你的追求好了。当然了,我也同意你的心里可以保留着她的位子,几十年的感情让你抹去又谈何容易。同样的,我也需要保留他的位子,但是我会在这段时间里真心待你的。”
宇书逸温柔的笑着,轻轻吻上和墨的眉心,将他拥到自己的怀里,道:“我也会的。”
“唉,总觉得太快了,感觉太不像我了。不过,总算任性了一把,终于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了!”和墨故作深沉的感叹道。
“在我面前这可不算快了,我可是筹备了一个多月才下手的,你应该在一开始就扑到我怀里!而且,你这算是活成了什么样?”宇书逸好笑道。
“切,我这是看你可怜才同意的!不要拿那些无耻的过往的战绩跟我炫耀好不好!”和墨笑着翻了个白眼,忽然正经道:“其实,什么李清照,什么纳兰离我太远,而且他们的感情其实都不圆满,我妈妈爸爸的感情那才是真的让我羡慕的。”
宇书逸好似惩罚般轻轻拍打了一下和墨的翘臀,道:“看我可怜是吗!”说完抬起和墨下巴就朝嘴唇咬了下去,又从嘴唇咬到耳朵,再慢慢的轻咬着娇嫩的脖子,待两人气喘吁吁后,又柔声道:“说说你爸爸妈妈的事?”
和墨脸色微红,轻啐一声才道:“都是些老掉牙的剧情,明天不是还要赶路,你也一晚没睡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他们的事以后有机会,你还想知道我再告诉你。”当时和墨完全没想到,父母的故事竟然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告知的宇书逸。
“好,我确实也困了,正好现在我的温香软玉终于跑不了了,我要好好享受一下。”说着,宇书逸将头又埋进和墨的颈窝里,好似小孩一般轻蹭片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呵欠,道:“陪我一起睡会吧,话说完终于能安心了。”
和墨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学着宇书逸平时抚摸自己的样子,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应道:“嗯,安心睡吧,我会陪着你。”
此夜以后,两人好像交换了心底秘密的挚友一般,开始无话不谈,关系比开始别扭的交往多了更多的率性与真诚。钱先生在《围城》里借着赵辛楣之口说了这么一段话: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共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和墨原本是极其认同的,而且一路上他们遭遇了路面结冰不能行驶,只能在车里相拥互相取暖;拜访藏民家时,獒犬忽然发狂扑向和墨,宇书逸想也没想就挡在和墨身前,万幸獒犬用长铁链条栓着,如果再近一步后果不敢设想;亲眼看过一些旅者因路况问题丧生;更是体会了很多贫苦的夫妻相濡以沫的爱情,看了太多生下便患有严重心病的孩童等等的人生百态。这一路两人也愈发了解了对方的种种,更加的默契更加的珍惜,然而,越是了解和墨心中越是不安。抛弃了各自家庭,身份,过往的人也只能在旅途中相遇了,如果再次回到现实里,再次背负上自己的责任,两人又该何处何从?
但《围城》里的这段话对宇书逸而言却是深有体会的,身边的人敞开了心扉,无时无刻都是真诚的,不仅有着世间最明媚温暖的笑容,开心时会笑得连牙龈都能看到,红唇会变成漂亮的桃心一样,并且好似一朵娇俏的解语花,总能用她的方式排解自己的种种忧虑的情绪;凡是聊天的话题涉及到她的爱好,整个人好似会发光一样,总能说出一些独特的见解,就连徐阳那只老狐狸都由衷的赞赏了很多次;只是工作起来太过投入拼命,闲暇是在车上总是不断的用笔记本对相片进行处理,连晕车的症状都莫名的消失了,大家原地休息的时候又扛着相机不知所踪,回来时一定带着掩盖不了的疲惫,一上车就呼呼大睡,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与娇小的身躯不一样,这人有着一颗无畏坚韧的心,面对生死淡定从容,总在别人慌乱的时候很快镇定下来,并且从不言辛苦的帮着别人;最让宇书逸期待又最是恐惧的一定是晚上,帐篷里的隔断两人早已不再拉起,相拥在睡袋里,听和墨柔声讲述禅门的公案,心里总是异常的平静,然而,每次的晚安吻总会让自己自制力达到崩溃边缘。
许是性格差异,两人对旅程的得失都不尽相同,和墨做不到不计后果,宇书逸做不到顾虑后果,于是才有了以后的种种坎坷。旅程不过是生活中一段动人的插曲,曲终之际逃离不了材米油盐的俗世煎熬。用《维摩诘经》里的一句话说劈柴担水,无非妙道,行住坐卧,皆在道场,能真正的悟了才是正途。爱情的路那么长,不能一步一步的摸爬滚打,而贪图一时的捷径,那么不过是走向另外的一个陷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