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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难回头

一层建好后不久,振中又叫来工匠,想盖二层。他跟工头商量着,月月在旁边听着。一开工,房子就又变成了工地,水泥、沙子、石子满地上都是,孩子小,月月真担心,一不小心摔倒了。张玉华看到说:“泥水活就是这,工地上不能住人。”月月知道当初不该搬来,又走错了,错了难回头,原本以为可以过平静的生活,住在这儿成了建筑工地。十几个工人在这里工作,他们没有自己的空间。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都很难。有时他抱着孩子来到学校的操场上,空荡荡的操场没有一个人,孩子看着看着长叹了一口气。

月月被这一声长叹惹笑了,孩子不会说话,总是乐呵呵的,不知道生活的忧愁。“小狼仔,你舅盖了一层想盖二层,想盖就盖吧!随他们去吧,妈妈只要把你养大!”她和彩凤带着孩子来这里玩,两个孩子抓着沙子玩,她俩觉得百无聊赖,当年上学时的快乐已荡然无存,彩凤告诉月月自己新买了一套住房。月月想,章传虽然没文化,却给彩凤一个安稳的家,不图一样还图了一样呢!自己跟大海过成这个样子!长达几个月的施工,让她疲惫不堪,一天到晚都静不下来。大海好像无所谓,下班后就帮着干活,孩子小,她抱着孩子远远地离开工地。很久她都不大上班了,感觉单位和自己都没了关系。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房子盖好的时候,华西县发生了一次大水灾。雨季河水泛滥,淹没了两岸的庄稼,拦水大坝决堤,河水继而又淹没了大坝以外的农田和屋舍。大量的灾民避水来到县城,城区骤然增加很多人口。振中急着把信真姨妈接来,泽田读高中,也跟奶奶住在一起。振中说:“我盖新房为了大家住。幸亏大水前盖好了房子,否则这么多的人住到哪里去?”几天后,城区低凹地带的人口也要迁上来,振中和春燕住的单位的房子也列入了危险区域,张玉华借了辆架子车,把他们的东西都拉了上来。--这个家是越来越大了。

信真看不惯秋叶在家中领导的地位,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听从她的安排。信真想,我养大的孩子不是给你准备的,你跟他们就没有关系。他们个个受过教育,能听你一个没文化人的话?心里很不服气,总在找秋叶的不是。秋叶不受委屈,心想,这怎么说都是我儿子,我是主人,你是客人。两个人每天战争不断,信真年纪大,每受了委屈,总在月月下班后来向外甥女诉说,月月一听,净是些小事,不值一提,为这些事争什么呢?姨妈前头说完,后头她已经忘了,她觉得继母没有错,她只是对家庭进行了管理,父亲做事少算计需要她的管理,儿子小不懂事也要她管理,自己要上班,一走家里没了人--他们都少不了继母。姨妈年纪大了,不需要跟继母争,她想做什么活计也可以,不愿意做也行。于是不说话。信真马上对振中诉苦:“我如今年纪大了,把你们养大,一个个翅膀硬了,都嫌弃我了!”振中听了,批评月月:“姨妈年纪大了,你怎么也不懂事。”月月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活该自己受委屈!继母跟姨妈,自己本没有参与,也要挨骂受气!

这信真,倚仗自己年纪大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秋叶每天忙着看小狼仔,还要给一家人买菜做饭洗衣服。信真闲来无事,到处转悠,出门去遇到个熟人,就给人家数落秋叶的不好。仿佛这样她就打倒了她,占了上风。一天中午,月月午睡醒来,恰巧碰到姨妈在外面给一个老家的人说继母的不是。月月惊奇,姨妈怎么这么多心思,自己平时都没留神过!继母按时做饭,她说做的饭不能吃;继母看护小狼仔,她说人家亲奶奶不带,轮不到你带;继母洗衣服,她说一大堆衣服放一桶洗,不卫生……月月才知道,人跟人相处很难!姨妈讨厌继母!

月月要上班去了,姨妈赶上来问:“你下午想吃什么饭,我给你做。”月月摇摇头,真晕,如果姨妈不多事,自己反倒清静。她说不出口,任姨妈怎么想,只要她高兴。信真总想显示自己的地位,觉得秋叶抢了她的位置。孩子们觉得姨妈年纪大了,家里人多事多,继母年轻就由她料理,并无什么差别。信真争强好胜,心里总不服气秋叶,日子久了,秋叶对她也设埋伏。一天,秋叶蒸了一锅粉蒸肉,一出锅,赶紧给张元夹一个。小张元一看,好香啊,抱着美美地吃。小狼仔还在吃奶粉,一看哥哥吃得香,瞪着眼睛发怒。张元显摆说:“狼仔,你也吃一口。”秋叶赶紧制止,说:“弟弟不能吃这个,小心卡住了。”小狼仔盯着哥哥的肉夹馍,咂吧着嘴,被奶奶抱走了,还扭过身来看。惹得众人哈哈笑。

这时,秋叶觉得自己是获胜方,她战胜了信真。信真在楼上听到下面院子的笑声,骂道:“肉夹馍,什么好东西!当我没见过!”第二天就以此为题向月月诉说继母的不是。月月想,为什么大家都不想着怎么过日子,要互相暗算呢?一家人生活好了不是更好!继母也不失时机地来向月月诉说信真的不是。月月苦笑了,姨妈和继母互相攻击,自己没有办法。菜、面、米、油自己都买回来了,让她们做熟吃,她俩老在争,月月想,争什么呢?家是越来越乱了。振中在外面听到妹妹的笑声,严肃地对她说:“女人老了都这样,你以后老了也这样。你要理解姨妈,人老了会变得素质很差,因为她老了。”见月月不能理解,又说:“你还记得增勇和玉贤吗?”月月点点头,那是姨妈的二儿子,他养大了月月。振中问:“增勇这个人怎么样?”月月回忆说:“我记得很好,可是后来,姨妈和增智跟他们都不来往了。”振中说:“那两个人都很好,承包土地,种葡萄,种菜,种粮食,日子过得没的说。他们是因为不懂得忍让。姨妈和增智都有问题,增勇作为弟弟,不知道忍让一下母亲和哥哥。增智觉得他管着母亲,他为大,所以不肯向弟弟低头。姨妈也不想着那是儿子,孩子犯了错,要再给他做人的机会。”

月月听明白了,她告诉继母,以后不要再和姨妈争,让大家心里都不好受。继母一听孩子们聪明,她的辛苦没有白费。更是每天起早贪黑,为一家人操劳。那边在大海家里,洪水同样淹没了他们的村子,大海的母亲早早去了女儿家,她女儿两年前调到了市上,在市上买了新房,一听到涨水了,宋海云赶紧叫父亲把母亲送来。宋长胜住在市上,无事可做,时不时跑回去看看。这天,他带着大儿子潮生来到月月的住处。一家人正在院子里闲聊,宋长胜忽然推门进来,后面跟着驼背的儿子。宋长胜觉得到了儿子的家,把自行车支在院子里,径直进屋去了,潮生想着大海是他的亲弟弟,也跟着父亲进去。一院子的人都僵在那里,春燕一看见大海的哥哥感到一阵阵恶心,月月结下这样的亲!月月以为他们不停就走了,可是,大海告诉她他们晚上不走了。春燕一听这话,转身就走了。月月气得放不下,心想,人家花钱盖房子,我都在人家房下住着呢,你们怎么好意思再住在这里?!

宋长胜和宋潮生没事人一样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走了。春燕回家来,对月月说:“马上搬走!”月月愣住了。继母听见走过来,春燕又冷着面孔说:“马上搬走!”月月听明白了,搬到哪里去呢?她给大海打电话,叫他回来,大海进门来问春燕:“让我们搬走?”春燕说:“今天就搬走,房子是用钱盖起来的,我花钱不是为给别人住。”大海说:“我去找房子,找好就搬。”月月走出门,外面是个住宅小区,密密麻麻住着人,他们无处去。大海对她说:“我有事要出去,你和继母先找地方,找好了就搬。”继母说:“没见过这样催人的,就是外人叫搬也要给个时间,现在立马把人撵出去!”说着流下了眼泪。月月不伤心,她镇静地问继母:“你知道哪里有租房子的?”继母说:“我前些日子听门口的人说,她有个亲戚的房空着往外租,不知道租出去了没有。”月月说:“我看着孩子,你去问一下。”

房子空着,但必须先交钱再住。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月月说:“我明天给你钱,今天先搬来。”房主说:“那不行。先交钱后住,你住人家房不给钱,算什么事。”房主月月认得,是大海的一个熟人,平日里老是兄弟长兄弟短地叫大海,以前大海带她去过她的家,现在大海不在跟前,她就不认识自己了。继母告诉她,大海心里老实,不知道人心险恶。算了,不交钱是住不了的。你要急用,我去我一个表妹那里先借一点,她在学校教书。就这样,月月第三次搬家。这时,宋潮生来了,他一看月月要搬走,上前来帮忙。月月看着他,心想,都是你害得我,别人一看见你都看不起我!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害我成这样!这会子我被撵走,你还帮我搬家!你要死了还不害我呢!

天黑了,终于搬完了。小狼仔看着大人忙忙碌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抱着他,来到新的住所,夜深了,他在妈妈的怀里安静地睡去。那边,振中看到妹妹走了,伤心地吃不下饭。春燕像得胜的将军,一个劲劝振中吃饭,振中一句话不说,只低着头,秋叶见此情景,把做好的一锅饭倒进了厕所。今晚月月走了,她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可她还是拿她当女儿看。月月受这么多苦,她看着心疼,又没有办法。大海哥哥的到来激怒了春燕,春燕看见他都恶心,来了还要再住!大海的父亲和哥哥害了大海,害了月月。振中伤心又没有办法,他觉得妻子让搬,妹妹说几句好话,也就过去了,妹妹马上搬走了。他们一家人住在这里,给做活帮了忙,房子盖好了就赶走了她!房子是媳妇娘家人买的,这次盖房还是借她娘家的钱。所以他说不起话。如果不是妈妈生病,也不会娶了春燕没有文化!

怪只怪母亲病了,害一家人受苦。这个夜晚,这家人都难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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