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岛，和哥哥振中没有了联系，母亲也见不到面了，父亲去外地打工，杳无音讯。她想给哥哥写封信又不知道写什么好。振中去了大海所在的地方读大学，现在，他们两个在一起。振中对大海印象不好，大海想讨好他，又不能。振中屡屡警告月月，要用心读书。大海也显得骄傲起来，跟振中对着干。
人为什么要生活在矛盾当中，月月想，如果生活没有了矛盾，永远风平浪静，让人们安宁度日就好了。大海对月月好像从不认真，他身边什么时候都是一群的女孩子，她们管他叫“哥哥”。大海觉得很幸福。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女朋友虽多，太太只有一个！”月月发觉大海有问题，可是他又好像很聪明。这个人像一片不可琢磨的大海，上面云雾迷漫。她想，能离开的时候就离开他。今天自己这样的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飞得更高更远，到那时，大海反而落后了，处处要拖着她的后腿。如此看来，他也并不值得珍惜。
然而大海的信会时不时地飞来，那上面，有认真也有不认真，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令月月摸不清头脑。她和他好像没有缘。有一次他回老家来，临走前来到月月的教室，他坐在最后一排赵子峰的跟前，一边和赵子峰聊天一边看着前面的月月。月月不知道他在身后，还在想前几天大海给自己写了一封信，要不要给他写一封回信呢？后来大海走了，月月在中午放学时去邮局发信，回来后赵子峰问他，你看到大海了吗？你为什么不跟他说话？月月这才恍然大悟，她生气地问赵子峰：“我没有看见他！你为什么不提醒我？那他为什么也不叫我？”过了几日，大海复来信，说看见你真高兴，可是我又没有勇气去叫你！
知道月月没生他的气，大海又坐火车赶回来。在初夏的一个傍晚，大海骑着自行车来到月月的教室外面。月月看到这么久不见，他把发型也换了，人显得更精神了。“谁让你回来了？”月月明知故问。“我来给明军送车子！”他把车子放教室外面就走了。明军是他们村子的一个男生，他在另一个理科班，可是大海把车子停在这里，不知道去哪里了。月月站在教室门外，对出来的赵子峰说：“你看，这车子停在这儿，也不管了。车子要让人偷走了呢？”赵子峰听到这么可爱的话，笑着说：“你不管！”月月不吭声，可是她心里想，怎么能不管呢？贼这么多！
后来大海回来了，站在教室门外，跟赵子峰聊着天，抽着烟，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看月月，那样子好像挺无所谓。月月站在他面前，她知道他是专程赶回来看她的，可是现在，见到她了，大海又变成这个样子。她满心的话想对他说，可是大海好像没兴趣听。这个男孩子，她很熟悉，可好像又不认识。他是谁？他到底是谁呢？跟我有没有关系？
想到大海，月月就很伤心。现在只要他和她在一起，他就会说出一些让她伤心伤断肠的话来，月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想一定是他不喜欢她了，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可是他过后给她一写信，又表现出对她忠贞不渝的爱。他一会说喜欢不等于爱，一会又说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月月害怕见到他，又总想见到他，见到他就会怦然心动。她有时候真想自杀，一死了之。神是怎么安排的？为什么人长大了要受这么多的苦？我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生活，让自己生活得更好！
又过了一个多月，母亲还是没有出现，月月以前一个星期就能见到一回妈妈，现在……她真的要回去看看了！在回家的路上，她正骑着车，没注意旁边有一个当兵的跟了上来。他也骑着车，和她同路。他问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月月扭头看是一个很瘦的年轻男子，穿一身军装。她起初没认真，只说是回家。可他马上问你几点钟来，月月很随便地说了个时间，他就说我一会儿在路口等你。月月想拒绝又不好意思，心想一路回去也不错。她急着要回家没有多想。
家还是老样子，就像多年前她生活在这里的那样。今天前门半开着，她一进门就喊：“妈！妈！”一直叫到了后院，都没人答应。七十岁的爷爷靠墙坐着晒太阳，看见孙女回来，他起了起身说：“月月回来了！”“爷爷！”月月很奇怪，爷爷从前跟奶奶住，怎么现在住到自己家来了？可他终究是爷爷，是爸爸的父亲。“我妈呢？”月月问。“你累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坐下休息一下！”他示意旁边有个板凳。月月一点也没感到累，她急于想知道的是妈妈在哪里！“我妈妈呢？”她再次问。“你妈到西安你姑家去了！去玩几天。”“我妈这个时候到我姑家去了？”“你妈累了，休息一下。”现在月月知道，母亲到姑妈家去了，爷爷在看门。
“爷爷，你吃了吗？”“没有！”“我给咱们做饭。”“好！”孙女的切菜声代替了爷孙的对话。没见到妈妈，月月心里没有着落。她想妈妈了，可是妈妈怎么就没想自己呢！这么久都没见了，要知道离开家是多么地难过！当年她离开家去外面读书，每天日子有多长，她心里老想着妈妈，想起了妈妈饭都吃不下去，可是周围别人好像都不这样。别人似乎比自己大似的。现在，她终于比较习惯了，可是妈妈……她又想起了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人，他是谁，来干什么呢――都不知道！
太阳悄悄移到了西边，月月和爷爷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得回学校去了！”她向爷爷告别。爷爷没有留他。这一切都是多么奇怪啊！她走出家门，抬头面向蓝天，谁能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是什么人在操控着这一切，又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没有人能明白她的心，能听懂她的声音。世界好大，空洞洞的，孩子在母亲的身边才会感到温暖，现在母亲也不见了。她一路上边走边想，理不出个头绪。
夕阳西下了，村庄田野树林群山都淋浴在一片桔黄色里。与老公路相连的路口，隐隐约约有个人影。走近了，月月发现就是刚才那个当兵的人。他看见她来，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说：“现在几点了？”月月知道自己来晚了，她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有难为她，他们一起朝县城的方向骑去。一路上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他今天回来给部队办事，现在返回去，他们单位就在她学校的附近不远。
春天到了，油菜花开了，黄灿灿的一片，点缀在翠绿色的麦田之间，花香草香夹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杨柳夹道的公路上，月月边走边看风景。路在前方伸过一条纵道。经过这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说：“我们去上面走走吧！”月月抬头看时，只见一条乡间的生产路夹在菜子花的中间，曲曲折折一直伸向上面很远的地方。因为长久的压抑，她打算放松一下。路面比较宽敞，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他们推着车子，来到最上面一块平地。“我们休息一下吧！”他说，把车子扔在一边，索性在草地上躺下来，惬意地看着上面，浮云流过蓝蓝的天空，丝丝缕缕，像被扯断了的棉线。远处，青山耸立，春鸟的啼叫打破原野的宁静。
“这一切多么美丽啊！”他说，“但不如我的家乡！”“人人都说家乡好！”前面开过来一列火车，呼啸着疾驰而去，他看见了兴奋地跳起来说：“明年，我就能坐着火车回家去了。我在这地方当了四年兵，受够了苦。这地方真冷！我家在南方，比这儿好多了。”月月觉得他真可爱，像个单纯的孩子。他们聊了聊，他看时候不早，就叫她早点回去。
这一次的分手，月月没把他当做是坏人。也没想到他以后还会再来找他。过后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可是临分手时，他说过几天要来学校看她，并且说晚上两个人出去转转。月月心里很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答应别人的事总是漫不经心，可是，她没有想到，之后他真的找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