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靥在两日之后醒来,彼时杨奢已经走了。
从被窝里挣扎起来,身边只有探幽一人在,慕容靥抻开一副宿醉未醒的架势,扶额问道:“前尘呢?”
“在你床前守的时日太久,我请叶夫人弄了碗汤,让她去睡一会儿。”探幽给她递了盏茶清口,关切道:“身上可还好吗?”
缓了片刻,慕容靥将通体感知了个遍,继而疑惑的皱起眉。
“听说,擎穹的红尘,一旦毒起,便是要将人的各种情绪放大,在七年之间历尽贪、嗔、痴、恨、爱、恶、欲这七苦的极致,最后油尽灯枯,死于虚无。可我现在除了饿得慌,半点反应也没有,你不要告诉我暮颜当年告诉我这些全为逗乐?”
以肠胃兄不甚友善的态度来看,她坚信自己这是昏睡了七日才醒的架势,可是为什么该有的那些感觉却全都不见出现?
“是逍遥殿下。”探幽心中筹谋半晌,解释道:“红尘的解药--阑梦,只有杨家才有配方,只是很难调配,成功的机会极小,逍遥殿下也是近来才将解药酿成,这也是为何即便将军早知道此事也没有告诉您--无非是怕予您一场空欢喜罢了。”
慕容靥眨了眨瞪大的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你说、说什么?杨奢?他有解药?邃早知道?他俩……他们俩……”
组织了半天语言还是没有顺遂的抒出胸臆,好在探幽伶俐,连忙同她解释道:“将军与殿下未曾互通有无,事情很简单--将军一直在寻觅红尘的解药,而杨少殿下不知如何得知您身中红尘,总之当将军知道杨氏有解药配方时,少殿下已经开始在准备解药了,将军未免少殿下因自己而动怒,故此这些年只是暗自关注着解药的动向,却未曾与少殿下打过交道。”
这幅背景,早许多年前将军就交代过,无论是她还是身为玉衡的孔雀蓝,都已背得熟稔。
慕容靥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
她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懂的事多到不知该从哪里开问,隔了好一会儿才问:“杨奢怎么知道我毒发的?”
这点探幽倒没有隐瞒,“我去了趟闽州。”
她抬眸,“他人呢?”就是突然间很想见他,当面问问他,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喂您喝下药后便已走了。他说身为主帅,不能久违军营。”
想起当时杨奢甚至不敢留在她身边等结果,生怕这碗阑梦是没有效用的样子,探幽心中生出一股酸楚。可如今再看慕容靥清醒过来,她心里又为将军难过,一时之间,竟如倒了五味瓶一般复杂。
她正计较着自己的心思,却听慕容靥突然问道:“阑梦,那东西是怎么调配出来的?”
声音带着些冷惧,拿繁夜寒尘、暗夜星尘做比,安逸公主很明白,身为毒者,倘若不虐心撕肺般难解,那便不配做擎穹天宫的毒,更不消说,这红尘之毒,还是擎穹三千毒之首。
她怕杨奢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自己还不起的深重。
探幽摇摇头,“婢子不知。”
这话半是真,半是谎。
其实,慕容靥很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走。
为什么不等自己醒过来再走,这根本就不像他会做的事。
她很担心他。
“公主不必担心,前方战事吃紧,逍遥殿下回转也是应当。”
探幽仿佛能读出她的心事,可惜的是这样的安慰,对她来说,完全无济于事。
一定有些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她确信。同时心里也对那阑梦的配方越发好奇起来。
“清邃呢?”许久之后,她这样问。
探幽眼里浮过一丝为难,欲言又止。
心里腾起一股气,她的声音莫名提高,显然是动怒了,“即便我这样了他都不来?”
探幽连忙解释:“将军根本不知。您忘了,眼下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是啊,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自己明明不该怪他的,可是她却很难受,心口像被千斤大石堵着,透不过气。
探幽见她沉默,怕她越想越难受,即刻便寻了个话头将话题转移,“安逸府中这几日一切都好,消息没有外传,莲公子以为您是为花大学士之事掩门自悲,是以也不曾多加怀疑,只是给您留了封信便离开了。再有,逊王殿下来过两回,都被蓝姑娘搪塞过去了,宫里来的人也都好打发,总之风平浪静,如今您醒了,这七日的提心吊胆也算没有白费。”
听她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一番,慕容靥的注意也确实稍稍分散了些。
她问:“这些日子,府中上下事都是蓝在打点?”
探幽点头,“是,蓝姑娘处事缜密,很是周全。”
松了松云锦软枕往后靠了靠,慕容靥拉开距离将探幽看得更仔细些,从容问道:“她是瀛寰的人?”
“您——!”
看她如此惊从中来,慕容靥只是淡淡一笑,叹道:“呵,以往只是怀疑,现在看你这般表现,我也不用怀疑了。”
“您……您怎么知道?”
轻垂眸,她道:“你懂得去找杨奢。”
探幽一时不解,“什么?”
慕容靥解释道:“你知道杨奢能救我,可今日你在这儿是巧合,倘若你不在时我毒发,又有谁能去给我找解药呢?”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那可是好久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府中有瀛寰的细作,从瀛寰盟世代护佑弘农杨氏的盟训看来,想必当年先帝才刚赐婚于我与杨奢时,也就是在我认识清邃之前,他就已经派人到我身边来保护我这个未来的逍遥王妃了。而且戒心如我,若想在什么时候都能对我的安危了如指掌,他的人必定也是我身边极亲近的人,这样算来,可怀疑的人也就不多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注意到探幽似乎想问什么,她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从没想过挑明,我也从未深究过究竟是谁,今日谈起,不过福至心灵罢了。”
目光远投出去,她说:“我不介意。”
“为……为什么?”
安逸公主,一向最恨被人算计,可看眼前,她却一直在被将军谋划,可意料之外的是,她竟安之若素?
她说:“他对我心怀愧疚,不能成全我结缡结发之心已是苦痛,我总不能连护佑的机会都不给他。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