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深夜囚华城,淘沙楼里回荡着冷肃凌厉的男声,久久不散。一副暖阁三个人,除了那对这一切早有觉悟的绝美女子,另两位俊俏公子都已各具惊愕与盛怒。
半壁江山?她刚刚说了什么?!到喊出那凌厉的三个字时,慕容恕都不敢相信慕容靥说了那些话。
一旁杨左相自也好不到哪儿去,低声郑重问道:“靥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半壁江山,那可是半壁江山!”
她说,为江山周全念,但请君上放弃北地半壁江山。她竟然是这么说的!
反观此刻的安逸公主,却是冷静到底,给了杨炎卿一个坚定的眼神,旋即走前两步,对慕容恕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此事很是荒唐,但求皇兄信我一次。”说着,她将早已备好的东西从袖中掏出,忽而大礼跪地,上奉铿锵道:“安逸玺奉上,臣妹以此为誓,倘若来日家国不周,吾甘心血肉殉国,绝无二话。”
原本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有这个举动,可看着慕容恕的反应,她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接过玺来端详半晌,他转头看着她,缓缓俯下身来。她从他眼中看到一种从未出现过的陌生与威慑。
捏住她的下颔,他问:“国若不国,朕要你一条命又有何用?”
很伤人的话,可她却有听这话的觉悟--从登龙之日起,他已经不止是她的哥哥,还是她的君,反之,安逸公主地位再高,也终究是他的臣。
他是真龙,天下是他的逆鳞,触之自是找死。
可她还是触了。
此刻跪在这儿,她高昂着头,眼眉波澜不惊,“皇兄不准?”
慕容恕只是看着她,只字不着。
她嘴角忽然渗出一抹笑意,“倘若皇兄执拗,我不怕江山易主。”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得没有温度。
慕容恕眼中滞了片刻,待无数种情绪翻腾过后,他近乎是咬着牙问:“你能怎样?逼宫夺位?”
她不假思索的否定,“我不会。你是我哥哥,我当然不会反你,但这不代表我会不让别人反你。”那语气一转,忽然有些可恨,“喏,慕容赉不是就做出来了么?”
冷冷的甩开她的下颔,他半眯了眯眸,审视着这个跪在自己跟前,心气却凌驾九天的女子,半晌一字一沉道:“坐山观虎斗,也别忘了唇亡齿寒。”
她哼笑一声,“我自信即便他慕容赉做了孽龙,我也一样可以让他死在九霄之间。但到那个时候,谁登龙位便不是你说了算的了。”
“你威胁朕?”
“我想帮你。”她站起来,稳稳当当的走过去,看着他的眼,握住他的手,“哥哥,你看这些年我可曾做过一件对你不利之事?”
这是实话,他知道的实话,可就是因为真实才让他心煎。信她?自己真赌得起?不信她?那又还能信谁?
僵持之时,旁观许久的杨左相忽而上前一拜,道:“皇上,可否听臣下一言?”
眼里看着慕容靥,他冷冷道:“讲。”
杨左相一针见血,“如今情势,依从公主之言江山未必保得住,然没有嫡长公主,江山一定保不住。”
场面又是许久的沉默。
这许久过后,慕容恕肃目看向杨炎卿,“这话是你左相大人说的,还是杨家说的?”
杨炎卿面带一丝笑意,却更有八分郑重,“微臣系出杨门,自然一言一行都与家族息息相关。只是圣上似乎忘了一件事。”
他看着他,等他说出后话。
“微臣是杨氏养子,逍遥殿下……却是嫡传血脉。”
这是在帮她的话,可慕容靥听着,心里却很不好受。难道连这些事情,都要仗着他的身份才能全自己的愿么?她明明是想跟他划清界限的。
或许是这句话做了最后一根稻草,她不知道他心里想过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只听到他说:“慕容靥,你记住,国若不周于你手,朕与你同归于尽。”
慕容恕拂袖而去,带走了她的安逸玺。
慕容靥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目光投出去老远,却注定没有任何回音。
杨炎卿走过去,抬手扶上她的肩头,“皇上一时接受不了,并非立意针对你。没事罢?”
她摇摇头,笑了笑,“他是我哥,我不怪他。”
那笑却不像假的。
杨左相淡笑道:“你自然不会怪皇上。只是重话难免伤心。”说着安慰起来,“不必在意,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还有那么些人心里,你是重过半壁江山的。”
这话说得很有分寸。慕容靥险些便没做他想。
她无力地笑笑,就着他肩膀一靠,语气不乏倦意,“要回府了么?”
杨左相虔诚的看了看密道口的方向,“不与你同路是个遗憾。”
打着轻松的旗号,她将话题扯到他身上,趣道:“我倒想着,左相府里空空荡荡只你一个当家人才是不像话。”
他挑挑眉,“又想做媒了?”
来了兴致,她脸上又清霁开来,“只是想你心里有个数,若是看上哪家闺女不好意思开口的,狂叔叔不在,还有我可以拿来用用。”
他淡淡一叹,“现在岂是时候。”
慕容靥却听出了旁的意思,“那就是有了?”
没想,一向隐晦惯了的杨公子这回却很坦然,面色朗然道:“十之八·九。”
她再接再厉,“大家闺秀抑或小家碧玉?”
他想了想,“配阿奢许是有差,配我正是当对。”
她啧啧道:“这话说的,难道这些年杨姓是白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狂叔叔不拿你当儿子呢。”
他摇头感慨,“你呀你……总是偏心护短。”
“不说我,说你。”她将话头拽回来,认真想了想,道:“现在不是时候,待战后,等我拿回安逸玺之后,第一道旨颁给你如何?”
杨炎卿失笑,拍拍她头顶,“微臣铭谢嫡长公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