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慕容靥只身从林二公子的住处出来,一路向西,四周是明亮灯火,映着孤寂的气氛,与她脸上深沉凝重的神色相得益彰。
久空的身影突然从黄石路边闪现出来时,她下意识的惊退了一步,好在却是未曾叫出来。
“不是叫你在屋子里等吗?怎么不动声色的跑这儿堵我来了。”惊吓过后,慕容靥抚着心口压了压情绪,脚下的步子又提了起来,片刻都不愿意耽搁的样子。
久空没有答话,直接问道:“林二公子怎么说?”
看了他一眼,她道:“他能怎么说?林漓既然撑得下这么大份家业,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虽说天高皇帝远,但他还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默然片刻,久空侧目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问:“你真想好了?”
慕容靥低声一笑,揶揄道:“一天下来同一句话问了第三遍,大师,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久空倒也没说什么,今日难得不同她耍嘴皮子,只是想了想,不禁又提醒一遍:“先不论你身体如何,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启程回都,你们俩一时半刻可就真见不着了。你真的想清楚了?”
其实,她离都去远这些日子,久空本也觉得她是时候该回去了,但她安逸公主一个决定,非要大晚上的悄然离去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瞒着霍清邃,这点是久空很不赞同的。
“人家巴望着一辈子见不到我呢,怎么说我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这般不识趣罢?”说着,她眸色微沉,语气更是不觉一凛,“更何况,帝都的情形……再不回去,我都害怕。”
从她离开金陵之始便已下了吩咐,叫孔雀蓝那头及时将帝都里的情形与她飞鸽上报,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将这份差事推给了久空帮忙,任何消息,都由他先过一遍才交到自己手上,故此此刻听她这样说,久空不必多问,也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
半晌听不到久空说话,偏头一看,却见他眉目清寂,看似无情无绪的样子,可她却知道,一旦他有这个表情,这个像极了四大皆空的表情,也就说明他心里定然有什么事。
暗自一笑,她问:“怎么不说话?”
眸眼微垂,他唇带笑意,淡淡道:“林二公子同霍大将军交情不凡,未必就肯帮你瞒着他,你何苦还弄这么一出儿出来?”
虽是疑问的语气,可却没有半点等她答案的意思,他隐隐瞥她一眼,自说自话般的一叹,接茬说道:“唉,终究是放不下罢……”
这话颇有些一针见血的意味,只是她听在耳里,细想,也不全然受用。
“也不尽然。”她摇摇头,想起过会子便要行夜路,没来由的起了些倦累,抬手毫不遮掩的牵起他的衣袖,目光怅惘的往前投去,“我有点不明白自己,你一定猜不到我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
久空并未费多大力气,浅浅一笑,猜出一个人来:“擎穹宫主,暮颜?”
慕容靥吃了一惊,笑道:“你怎么知道?”
久空想了想,语气明显缓了下来,“红尘之毒,阑梦之解,都在清楚的彰显着你心中所爱,可这一趟从南到北,从北到西,却只会让你越来越怀疑自己。”
慕容靥垂着眸,半晌没有说话。
寂然的路上,除了脚步声,便是风声。
这样过了好久,她方才开口,平平静静的,倒是听不出半点涟漪,“擎穹是不会出错的,所以想一想,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杨奢哥哥,也很对不起清邃,或许,我就该孤独终老。”
注意到她说这话时很是感慨真挚的神情,久空略一思忖,也正正经经的给她出了个主意:“你若是看得开,我这里倒知道几个里子清静的尼姑庵,你安逸公主舍了一身荣华富贵伴青灯,也正好让我佛如来收了你这人间妖孽,省的祸国殃民。”
想了想,她点点头,眉心却团结在了一起,“倒也未尝不可。”
久空停下脚步,与她对面而立,不动声色的看了她半晌。就在她要说话时,他摇头叹了口气,抬手在她眉间一揉,“从醒了之后,你这两道眉,一日里有十一个时辰都皱着,快能夹起一支笔了。”
按着他指出的位置捏了捏,她忽然迷茫的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来由的一句话,久空一时没反应过来,“错?什么错?”
“前尘的名字是清邃取的,你看他看得多清楚。他的立场从来都是再明白不过的,倘若从一开始我就听他的话,不管他的事,也就不会有今天,以他的能耐,受再多的苦也总会平安的,可是以后……若是楚策……”
到现在,想到霍清邃拱手奉上的那半阕《九霄归阑》,她整颗心都止不住的颤抖。
倘若倘若,世间哪有那么多倘若?
久空嘲讽般的带过一笑,脸色清媚如初,“过去的事,后悔无济;未来的事,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