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日山庄上下均道安逸公主在房中一睡两日夜，最终醒来是因为苏慕公子的破门而入。
“做什么？”
苏慕破门而入时，屋里的寂静被打破，让他意外的却是慕容靥的样子－－挺尸似的躺在床上，眼睛也直勾勾的瞪着，看着就不像外头传的那样睡了个足。
“你醒着？”他边往里走边疑惑着，“杨奢走了你知道么？”
慕容靥的确是没睡，从暮颜走后、从云独瞬走后，她妄图睡过去，结果却愣是睁着眼睛将那年路上的旧事回忆了一遍，任外头日出日落。
她从床上翻起来，“我不睡不代表我会知天晓地。你几时变得这么笨了？”说着又觉得不对，斜着眸眼警惕道：“且还这么冲动……”
淡定如苏慕者若也有这种时候，那么不是他以为自己在里头直接睡过去了，便是出了什么大事。显然她当下较为偏向后一种可能。
“你府上来的消息，”坐到她旁边沉了口气，他沉沉道出‘大事’－－“浔阳反了。”
慕容靥微怔了一下，可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着急忙慌。
算计着时间，这却是一到封地便起兵，果真很随她的意。
苏慕还在那儿琢磨着她的想法，便见她拂了拂衣袂淡淡问：“总有个旗号罢。”
“今上暴虐，妄任妖女执政，不顾慕容氏清白家风，偏听偏信，苛待孤寡，使得平氏夫人于帝都受困重病……”
后头的慕容靥没怎么细听，也不必细听，这就是最大的旗号了。
“好一位孝字为先的堂兄，很好。”她点头赞道，甚至唇角还牵起莫测的笑意，“帝都什么消息？”
“皇上盛怒，下旨将平夫人请进入宫中实则软禁，繁昌郡马许长天被革了大理寺卿职，举家软禁于府，日夜有羽林军看守。”
慕容靥静静听着，不予置评。
略一思忖，她接着问：“战事如何？”
苏慕摇摇头，“你府里的鸽子只送了这些消息来，至于战场如何，还要帝都那边的人到了才知道。”
话音才落，外头便响起了孔雀蓝叩门而入的声音，“公主，萧侍卫到了。”
对慕容恕这回的速度有些意外，慕容靥轻出了一口气，点头示意她将人请进来。
萧残阳入门无声，形容坚韧凛然，妥当一如既往，若非早知他所为何来，任谁也不会透过他的表现看到后面的波涛汹涌。
“微臣参见嫡长公主殿下。”
“平身。”慕容靥扬了扬手，撇去一切客套，“残阳哥哥，浔阳方面到底是怎么个阵势？”
萧残阳对她早一步知道此事的情况并不意外，立刻回禀道：“昨日夜里浔阳王举兵北上，届时几日前借口回乡祭祖的怀化中郎将姜璞也于梧州纠集旧部起兵拥王，大约五千之众，人不算多，可……”
不等他说完，慕容靥索性直接问：“如今叛军占了多少地方？”
“江州、两广。”
这尚算可接受范围之内，她点点头，“不算糟。他们起兵是早有所谋，两广总督沈川早年是慕容陀旧部，再加上有姜璞，也是理所当然。”
萧残阳又报：“荆州、闽州之地各有都督率众守城，眼下还算稳当，观望浔阳有攻荆州要塞之势，皇上已派大司马南乾竹领兵前去统战。”
荆州要塞？慕容赉真的这么长本事？敢直接攻打荆州？
想了想，她又问：“藤原家衡有什么消息？”
兵贵神速，若这个时候藤原家衡不出兵，那日后他便再没有出兵的机会。
“微臣启程时帝都收到东北边的密笺传书，东瀛二十五万大军几乎在昨夜同一时刻已于边境登岸，与叛军遥相呼应，摄政藤原家衡任用东瀛军中二号人物上原宫本望统军，如今南暠将军正率众迎敌苦战，但战局仍颇为辛苦。”
上原宫本望，听过但不熟的一个名字。
“边关有将无兵……”她心里很清楚，边关士兵算是慕容恕如今所能动用的最好的料子，但是不够，十六万之数还远远不够对付那二十五万东瀛军。
趁此势头，萧残阳又在骆驼身上加了根稻草，“只恐不只边关。”
萧残阳绝非多话之人，听到这里慕容靥便可料定是慕容恕有所求了，她有些不耐，直冷冷道：“有话直说。”
萧残阳于是直说：“君上有语，如今举国皆无精兵良将，为江山社稷千秋虑，故请公主执安逸玺召唤天策上将霍将军，请将军统天策军归朝，大杀敌寇。”
“不可能。”她一摆手，眼里是不容否定的肯定。
不知是早料到她此等反应还是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作祟，总之被这么无情的驳回之后，一边一直在安静旁观的苏慕着实看不出来萧残阳脸上有一丝一毫受挫的痕迹，只听他孜孜不倦的进言道：“圣上请公主三思，君言，国殇将至，不是护短之时。”
话说的挺直白，苏慕下意识挑了挑眉向慕容靥看去。
“国殇？呵，他也真好意思给我捅词儿。”她冷笑，眼里却不怒自威到让任何人都不敢逼视，“不必多说，天策军的主意他不必打，不管是我还是霍清邃都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浔阳动起王朝的老本儿来，这就是我的答复，一字不差告诉君上。”
若非先帝早有遗诏，授命天策上将唯以安逸玺之命是从，那么慕容恕只怕早在登位时便会将其调遣回身边任用了罢，慕容靥想。
“是，微臣领命。”话说到这里，萧残阳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转圜，还是换个话题的好，“另外，微臣八百里加急而来，出发时正赶逍遥殿下自请领兵南征，皇上已同意，降旨拜其为抚宁大将军，即刻领三万大军启程闽州。”
“什么？！”
慕容靥几乎是跳起来的。
三万大军，从王朝看得见的地方淘腾出来的士兵，别说三万，就是三十万也都是谁逮谁捏的软柿子，何况慕容恕既认定荆州才是慕容赉第一所图，那么南乾竹带去的那些人还能算是挫里拔大个儿，那杨奢带去闽州的呢？老弱残兵，都是送死去的份儿，倘若闽州方向真有异动，他要怎么办？逍遥到战场上去吗？
气到极处她一个劲地点头，口中牙咬的凌厉，“好，很好。你这就在给我回金陵去，代本宫进言君上，倘若杨奢有半点闪失，自浔阳王之后，他下一个要平定的就是我慕容靥。”
萧残阳与苏慕开始了自前者进门以来的第一次无声对视，面面相觑。
“是，微臣告退。”半晌，萧侍卫行了一礼，话已说完，打算就此告退。
没走出去几步便听安逸公主叫道：“等等。”
萧残阳回身一拜，“殿下。”
慕容靥不急着说话，起身提步走到他身边，伸手用力捏住他的下颔抬起，逼他直视自己，一字字问：“要天策军回归迎敌，最初究竟是谁提出来的？”
萧残阳眸中一滞，“是……”
慕容靥松开他的下颔，回身摆手打断他显现犹豫的答案，“算了，你去罢，记得告诉皇上，慎用国殇，就算他不在乎天下，我还在乎慕容氏的基业。”
这话已是大逆不道之言，可由她说出来却谁也奈何不了，萧残阳浓眉微蹙，再拜而去，“微臣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