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阁。
秦琢依旧是一番旧时脸色，严正肃穆，见了慕容靥便总是皱眉，三两句话下来便借口出了屋去，留了空场儿给她与秦玉说话。
他知道，她一定有许多话想跟秦玉说。
“不曾想出去这么一趟，你哥哥倒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看着秦琢出去的方向，慕容靥一边着手给秦玉添了一盏茶，一边顽笑赞道。
秦玉笑了一笑，低迷却坦然，“很少人能如你一样，几度经年，恍然如初。”
慕容靥得意的扬了扬眉，柔声叹道：“这就是我为何如此偏爱你，你总是能如此真心的说出我最爱听的话。”
她将茶盏递给他，他没有饮便放下。
“从四年前初见至今，你一直为我费心若此，也被你姐姐怨恨、委屈了这么多年，”他抬眸真挚的看着她，这可能是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对她示谢，“公主，我真心谢谢你。”
“我受不起。”慕容靥却一改往日没羞没臊的脾气，忽而安静垂下头，长叹一声，“若当真对得起你，我早该解了你身上的毒，你和姐姐也早就能安稳幸福的成婚厮守，你们俩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青梅竹马还能两情相悦，世间最是难得是此，可偏偏是这毒，偏偏是这毒……”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在无瑕公主慕容苇眼里，她看到的，只是青梅竹马与一厢情愿，可能这一生她都不会知道，秦玉于她的深情，是用命换来的。
自然，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一向视之如仇敌的妹妹，却一直都在做着为她好的事。
秦玉淡淡一笑，容色平静安和，“我的生命从出生便已既定，她没这责任也与我一同经受苦痛，我只愿来日她能寻一个好归宿，平安快活的过一世。”
听他这话，慕容靥脸色一凝，看了他片刻，方才道：“玉，我这里有一件事……你该是想听，可听了却未必好受。”
秦玉本是聪明人，见她神情如此，在循着话题上下一联想，心里便依约有了个眉目，“皇上有了给她赐婚的对象？”
他猜得不全对，也不全错，慕容靥叹了口气，“今夜皇兄在宫里行宴，款待远道而来的东瀛藤原氏当主藤原家衡。”
秦玉点头，“听说了，如今坊间都在传这件事，很是招摇。”
她抿抿唇，脑子里组织了一番语言，“夜宴之时我并不在场，不过对其中的事却知道一二。”
秦玉清然一笑，“你一直都是这样。”
慕容靥一挑眉，轻舒一口气，说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宴上，藤原家衡求娶无瑕公主。”
秦玉愣了一愣，眉眼倏然紧蹙。
他是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不过东瀛异族，漂洋过海，这绝对称不上是个归宿。
慕容靥紧接着说道：“你不必急，藤原家衡求娶只是个开头。”顿了一顿，她又道：“皇兄为难之际，怀德王进言，亦有求娶姐姐之心，皇兄借着这股势头，便直接说无瑕公主与怀德王早有婚约在，只是正逢先帝大行之势，未做昭告天下之行，便拖延至了如今，这样一来，藤原家衡的算盘敲空了，但是……”
她话说到这里也便不需要在往下说了，至于之后，藤原家衡借此事吃了亏，便请旨其妹藤原信姬嫁为浔阳王侧妃，慕容恕虽无奈却也只好允准之事，则是没必要让秦玉知道。
“怀德王萧肃天吗……”许久，秦玉怅怅的呢喃起来，“嗯，兰陵萧氏，门阀顶贵，萧殿下英武稳重，是个好归宿。”
他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不快痛苦，慕容靥看着他脸上那欣慰泰然的笑，心底忽然生出两分敬佩。
门外丫头忽然过来敲门，慕容靥理了理情绪，扬声问道：“何事？”
葡萄紫在外回道：“回公主，皇上遣了萧侍卫来，求见公主殿下。”
萧残阳，慕容恕这个时候还让他过来一趟，足见他心里是如何的不踏实。
秦玉含笑，不再耽搁她，“你去罢，我这儿也想睡了。”
“你好好休息，明日再来找你说话。”拍了拍他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笑，她方才离去。
夜已很是深了，萧残阳于慕容靥也算不得什么外人，孔雀蓝便直接将其领到了金樽殿偏殿中，也省得慕容靥来回折腾。
她落座偏殿暖阁高座之上，正对着身姿疏朗的男子，他的手依旧苍白，握着他的刀，恍若人与刀早是长在一起的了，“残阳哥哥这么晚过来，未知皇兄有何话说？”
算起来，萧残阳本是兰陵萧氏的养子，便是萧肃天私下里与他也一直都是兄弟相称，慕容靥这一句哥哥也是从相识便叫到今日的，他也受得习惯了。
萧残阳先是将夜宴上的种种事端又跟她叙述了一遍，之后看她一双眼眸稳若泰山，方才说道：“皇上的意思是，怀德殿下与无瑕长公主的婚事虽唐突，但也是天作良缘，不过浔阳王纳藤原信姬为侧妃之事，虽已既定，但愿公主殿下有回天之力。”
回天之力，呵，慕容靥甜美一笑，“回去告诉你主子，本宫连回地之力都没有。”说着，她眉眼一冷，正色果决道：“上禀君上，此事就此敲定，就任由浔阳王与藤原氏联姻去罢，谁都不必再管，妄图扭转，只会输了耐心，叫人看出端倪来，日后更不好处。”
她心里想着，此番藤原家衡求娶无瑕公主大约只是个幌子，谁都知道慕容恕待弟妹极好，自是不可能任亲生妹妹漂洋过海联姻去的，而不管他以什么理由驳回，都只会让藤原家衡真正的目的得以顺风顺水的实现，要慕容赉纳藤原信姬为侧妃，这才是那位藤原氏当主真正所求。
萧残阳一向不是爱多话的人，当下应声领命，便要告退，慕容靥又将他叫住，道：“对了，皇上可说了何时下旨赐婚肃哥哥和皇姐？”
他拱了拱手，回道：“皇上本有意明日便与赐婚浔阳王与藤原氏女的圣旨一同发下，但怀德殿下却说此事唐突，也是权宜之计，成婚与否还要等无瑕公主来决定。”
慕容苇当下在菩提寺进香，已去了两日有余，为的就是躲过这几日迎接藤原氏兄妹的热闹场面，谁知该来的躲也躲不过，没招谁没惹谁，她竟也被卷入了这朝纲博弈之中，堪称无辜。
她想了想，又问：“皇姐何时回来？”
“阿翁已亲自启程去菩提寺请无瑕公主了。”
慕容靥点点头，但愿，这桩婚事能成得美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