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上、嫡长公主殿下……”
慕容恕不耐烦的扬了扬手，“都起来，皇后怎么样了？”
一身朝服的太医罗寅山闻此，连忙近前回禀道：“启禀陛下，皇后殿下有见红之势，且脉象不稳，龙裔恐会不保。”
这位太医院总领太医已过知天命之年，手下断症无数，医术精湛不可测，若连他都会说这话，那龙裔该是远远超过了恐会不保的地步。
“混账！”慕容恕一听，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与急切，一脚踹翻了殿前金鼎熏炉，霎时将所有太医宫人吓跪在地，勃然大怒道：“朕出宫不过半日，皇后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这帮奴才是怎么做事的？还有你们这群太医，都是吃干饭的吗？！都还要脑袋做什么！”
“皇上恕罪……”
满地的人异口同声的重复着这一句话，慕容靥听得脑仁直疼。
此间，几个宫女跟着个一身着秋香色婉约宫装的少妇迈着细碎的步子从内殿走出来，一张明秀端庄的脸上也被焦急愁措占据，这兄妹三人见了她，却都无一例外的迎上前去。
“琨姐，皇嫂如何？”慕容恕开口的速度显然没有慕容靥快，这可能是因着他之前那一番怒骂亏了气力所致。
恬熙郡主慕容琨一脸难色，既是难受又是为难，摇摇头道：“皇后殿下才醒过来，请嫡长公主殿下内殿相见。”
慕容靥的心猛地一跳，二话不说便要往内殿进去，慕容恕、慕容苇亦要跟着往里走，却被慕容琨拦了下来，“陛下容禀，皇后殿下有言，只请嫡长公主相见，请陛下成全。”
慕容恕一愣，一时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皇嫂要见靥儿却不见皇兄，这是什么道理！”慕容苇一脸不忿的喊道，说话还怒目瞪了慕容靥一眼。
慕容靥定在那里，似垂眸想了一想，忽而将薄荷绿唤了过来。
“是，公主。”薄荷绿闻声上前，静待上命。
慕容靥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她便应声退了出去，而后，慕容靥又各看了慕容恕与慕容苇一眼，没有表情，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只递了一个眼神给微雨，叫她跟着自己一同进去。
内殿之中，只有躺在凤床上脸色苍白的一人而已。
慕容靥心一沉，瞬息泛起一阵浓烈的疼痛，坐到床边轻握住道菀冰凉的手，唤道：“嫂子。”
这一声呼唤出口，她才发现她原本隆起的小腹如今已平坦下来，再看床脚下一只雕花金盆里，俨然是一片模糊的血肉。
慕容靥的心脏像是被雷击了一下子一样，泪水在眼眶里转悠。
“靥儿，事已至此，不伤心。”道菀竟强强一笑，另一只手朝已是泪雨满面的微雨伸过去。
慕容靥心一窒，眸子苦痛一闭，两滴眼泪掉出来。
“是个成了形的男胎，我对不起你哥哥……”道菀面色平静，慕容靥却感觉得到她手指的颤抖，也见得到强颜平静间，她眼里止不住一直在流的泪水。
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这个时候小产，不说皇嗣，只是对她的身子，已是巨大的损害，而丧子之痛，则更是锥心之苦。
慕容靥摇摇头，蛾眉深蹙，面色沉凝，“嫂子，是我们慕容家对不住你。”
“不说这些。”道菀深吸一口气，虚弱道：“幸而我随身陪嫁的丫头里有略通医术的，外头太医还都不知道此事。”
她眉蹙深一层，隐约猜到了道菀的用心，“你的意思是……”
道菀点点头，她知道聪明如她，猜得必定不差，“这是你哥哥的第一个孩子，他才继位，四面受敌，后院不能再出风波。”
“可是……”她不是没想过这点，“可嫂子，假孕一事，就算你为哥哥考虑毫无私心，却也是欺君大罪，且日后若是生出枝节，即便你是弘农杨氏之女，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风险，她要做的事情和她的做法，对她这位皇后殿下自己却是没有丝毫好处。
道菀微微蹙起眉，匀了片刻，郑重问道：“靥儿，你敢跟我说你没想过这个法子？”
她一愣，这一路回来，她早已想过了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想过了许多种主意。
道菀见她不语，接着道：“浔阳王如今就在帝都，若是皇嗣没了，日后他要反，也更有理由了。”
“此事知道之人已不在少数，难保不会透风。”这只是她其中一层担心。
道菀也并非没有考虑，可她的希望，却全在慕容靥一人身上，“我想你有法子处置这些事情。”
慕容靥叹声垂眸，半晌问道：“你知道你的这个想法，会让你自己受多少苦吗？”
道菀点头，“靥儿，今日之后，我会将此事告诉你哥，但是今日，无论如何，你也要帮我全了这场戏，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后体弱不支，胎气不稳，但龙胎无恙。还有，你要帮我找两个人，一个是有威望的大夫，一个，则是个出生在五个月之后的女婴。”
即便心伤至此，她还是一直在为慕容恕考虑，为他周全所有事情。
过去，慕容靥与自家嫂子从不曾亲密过，甚至这么多年，她也已经给了嫂子太多次的没脸，但这一刻，只在这一刻，她打从心底里想叫她一声嫂子。
“嫂子，”她双手紧握住道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诚恳道：“过去小妹多有不懂事的地方，请嫂子千万担待。”
道菀微微一怔，片刻，似喜似悲，“傻丫头，你们都是孩子，嫂子是不会怪你的。”
微雨在一边听着，已别过头去抹开了眼泪。
慕容靥郑重许诺道：“你放心，我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用幕后黑手命来给没出世的小侄子抵命。”
“靥儿，你要答应我，此事不能再告诉任何人。”伤心之中，她还不放心的嘱咐道。
慕容靥才要答应，却又收回了话，眉眼间一阵为难，似有纠结。
道菀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摇头道：“不要告诉奢儿。”
她一怔，却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此时，外门动了一声。
杨奢竟已光明正大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个驼背垂首的老妇人。
“你怎么进来了？”慕容靥见此一惊，直冲冲走到他面前，想挡住他即将落在道菀身上的目光。
微雨也小心的站了过去，同时还去将茜纱帘帐降下来，用以隔住他的目光。
“不用遮掩了。”他眸色清冷，情绪却平静如常，微雨的手停在空中，竟不知该将那帘帐收起或落下。
杨奢看了看道菀，又看了看慕容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并不吃惊，也不气愤。
这太反常了。
许久，他淡淡道：“你们商议下的事，总该有人来配合。”
慕容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忽觉恍若隔世，“你……？”
杨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从她身边绕过去，那驼背妇人却立在原地，一只独目直直看着慕容靥，里面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慕容靥也在这时才看清，这老妇人满脸创伤疤痕，容已毁了大半，看年纪，约莫也近六十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