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璇回头，黑白分明的眼朝他望去，两人视线相接，顾战只觉得她眸光似水清澈，从来不知惊慌为何物的他，竟有些尴尬地别开眼去：“顾某想请圣女与左相大人说，这些抚恤能完整分到阵亡将士家眷手中，好令将士在天的英灵能够安息！”
慕青璇放下手中的笔，轻声道：“既然是皇上下旨，左相大人自然会全力督办。顾将军好像找错人了。”她说完，又回头凝望天幕。
顾战顿时哑然，紧接着，心头猛地升起一股怒火，几个月来，甚至是几年来积累在心中的愤懑冲上脑海。他几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纤细的胳膊，怒道：“难道你也跟你的父亲一样，根本没有一丝慈悲之心吗？”
他愤怒的俊颜逼近她：“你有没有看见多少秦国的将士死得那么惨，那么壮烈！尸首分离！血流成河！他们吃的是什么？掺了沙子的米面！还有那些兵器，都是生了锈的，缺了口的，弓箭一拉就断。就这样叫他们上阵跟那群拿着长刀，骑着骏马的蛮子打仗！这是什么？这就是叫他们去送死！送死！而如今朝中抚恤下来，谁能保证不会这些蛀国蠢虫吞噬干净？你叫那些孤儿寡母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兄弟之后，要如何度日？！”
慕青璇静静望着他的脸，一眨不眨。在她幽深的黑眸中，顾战看见自己愤怒扭曲的脸。
“顾将军弄痛青璇了。”她的声音温和，带了一股莫名的安抚力量。顾战心中似被什么一刺，颓然放开她。
“顾某失礼了！”他退后几步，努力镇定着自己。慕青璇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波澜未动：“顾将军仁厚，青璇佩服。既然顾将军不放心此事，那到时候，青璇修书一封给左相大人，请他找个信得过的人，务必让每个阵亡将士的家眷都能领到朝廷的抚恤金。”
她说完背转了身，顾战听见她轻轻一叹，寂寞而寥落。月已完全升上天幕，撒在她的身上，光华流转，她的侧面浸在皎洁的月光中，圣洁无暇。
顾战张了张口，想要道谢，却忍不住出口问道：“刚才……可有伤到你？”
慕青璇闻言，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胳膊，淡淡道：“无碍。天色不早了，顾将军不宜留在深宫，还是早些出宫吧。”远远地，宫门落匙的钟声已经响起，悠长深沉，深蓝色的天幕越发暗了。
顾战低声道：“圣女大人保重！”说罢下塔。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慕青璇轻声一叹，望着深蓝得有些诡异的天幕，低声道：“左相大人……父亲……”
远远的天幕上，群星渐渐一颗颗亮起，闪闪烁烁。她凝神望去，时而深思，时而下笔如飞，不一会，在羊皮卷上，星星点点注满了星宿方位，而在群星中，一颗不甚明亮的星星帝星周围开始悄悄闪，一下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