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可餐,当初一听到这个词,裴彦兰脸都黑了。
屋里书声琅琅,屋外春光明媚,他站在窗外,不防就听到了一个声音,叽叽喳喳,像枝头的鸟雀般。
“思桐思桐,你都不知道,我看见裴夫子就饿!”
垂涎欲滴的语气,学堂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裴彦兰皱起眉,脑袋里自然而然地就一晃,跳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怎么会呢?”那边的女伴一愣,声音细细,是城西的顾家小姐,顾思桐,一个颇为温柔的姑娘,她犹豫半天,才斟酌道:“你平时,平时明明都带很多东西来学堂吃啊。”
那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完后几乎是挤眉弄眼:“那些俗物怎么能和裴夫子比呢?你不觉得,凉州城所有夫子里,就属他最秀色可餐吗?”
刻意压低的语气里,生生带了丝青楼嫖客的猥琐,窗外的裴彦兰手一紧,莫名生出被人调戏了的错觉——
还是被一个小姑娘,一个天天食盒不离手,就知道吃吃吃的小姑娘。
他深吸口气,铁青着脸进了屋,取过台上戒尺,在满堂书声琅琅中,一步一步走向那道白胖身影。
彼时的颜浅遥毫无察觉,仍埋头和顾思桐说得起劲,直到满屋书声戛然而止,她耳边响起诡异的一声:
“劳烦颜二小姐把手伸出来。”
一抬头,就撞上裴彦兰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窗外鸟雀扑翅,她眨眨眼,懵里懵懂,倒是旁边的顾思桐吓得脸都白了。
一下、两下、三下……众所瞩目中,戒尺劈里啪啦地打下去,颜浅遥白白胖胖的小手很快就红肿了一片。
“知道为什么受罚吗?”
一轮过后,裴彦兰冷着脸问道。
颜浅遥泪眼汪汪,仰头老实回答:“因为夫子心情不好。”
一向脾气大,不爽,想找人出气。
裴彦兰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因为你在背后妄议夫子,还,还天天偷吃,藐视学堂规矩!”
咬牙切齿间,他又是狠狠一下打去,捏紧了戒尺:“回去将《淑女规》抄一百遍,好好学学女子该有的言行举止,明日送来!”
裴彦兰是不喜欢颜浅遥的。
因为颜浅遥好吃、毫无淑女风范,当然,桩桩件件里,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颜浅遥太会做生意了。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在官家自小耳濡目染长大的裴彦兰心中,商人无疑是最低等的一流,即使富裕如颜家又如何,还不是末流之辈。
所以继承了家族特长,能说会道,小小年纪就深谙经商之道的颜浅遥,在裴彦兰那里,是并不讨喜的。
更别说她还有个外号,叫“金鹿”,因黑漆漆的一双眼睛形似鹿眸,平日里除了食盒不离手外,随时往她身上搜去,又都能搜出不少金叶子,所以凉州城里流传着一句俚语——
娶了颜金鹿,踏上富贵路。
人人都想攀上这门富贵,唯独裴彦兰避之不及,颜浅遥来交抄写的《淑女规》时,就正好在门外听见他与其他夫子议论,言语间嗤之以鼻:
“什么金鹿,简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俗俗俗,俗不可耐!”
风过堂前,“俗不可耐”的颜浅遥在门外站了许久,最终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糖糕,缓缓塞入嘴中,若有所思。
裴彦兰与一群夫子出来时,便是看见那样一副场景——
门口放着一沓抄写的《淑女规》,上面用一把金叶子压着,光芒四射,闪花人眼。
拿起来一看,最后一张显然是刚塞进去的,笔墨未干,上面画着一个小人,还画了满天的“金叶子”,那人站在“钱雨”中,正仰头伸手去接,旁边还写了歪歪扭扭的一句话: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