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互道晚安之后便各自回自己的房间。转身的一刹那,独孤瑾又叫了我一声,我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笑容。他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我推开房门,点灯,又拿出袖口里的小木盒。上面刻着精巧绽放的小野菊,轻轻打开,似乎闻见了一股幽香。一个秀气的透着檀紫色的木钗步入我的眼帘,整个木钗上都刻着小小雏菊。在右端的部位是由两朵菊花缕空雕刻而成的小灯笼,里面嵌着一颗滇南明珠,发着淡淡的烟熏般洁白的光。刚要把钗放下,却又看见盒里还有一张小纸条。打开来看,上面用小楷字体写着:亲手所制,以表吾心。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如遇危险,可则断,内有凝香解毒丸。
我把木钗收起,看着外面的月光如水,陷入了无限的纠结之中。
第二天一早便启程赶路,独孤瑾看我并没有戴木钗心里有点失落。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看着一本陈旧泛黄的书。到了京城和李村的岔路口,安亦轩便要告辞。走之前,他又拿出一块质地光泽温润的玉佩给我,说:“再见不知是何时,小小心意也不枉相识一场。”
我把玉佩揣在怀里,看着安亦轩远走的背影,夕阳下散发着无比金色的光芒。人生无非于相识相处相离别,那个说再见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突然有点伤感,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认识的人,一挥手、一转身便是永远了。
独孤瑾一直和我冷战,没有来由的。一路上不知想了多少笑话也没能让他对我笑一笑。到京城的前一夜,独孤瑾抱着我飞上屋顶看星光,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青丝月牙金帛衫,在仲夏夜里飞舞飘零。我们躺在钟鼓楼的顶端看着满天的繁星,周围都安静下来,世间仿佛只有我们。独孤瑾忽然开口说:“明天就要到京城了。”我眯着眼迷糊的“嗯”了一声。独孤瑾不再说话,我睁开眼看着天空说:“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独孤瑾回答:“不知道啊。”
我笑了,说:“我们肯定会见面的!”独孤瑾睁开眼睛,我对着他微笑:“刚刚我看见流星许过愿的。”我知道独孤瑾并不了解我所说的许愿,可是当他看着我眼睛里清亮的光辉的时候,忽然就信服下来。我们在黑暗中相凝望,我偏过头去,吻了吻他的脸颊,他忽然就笑开了。
很快的,京城就到了。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我跳下马车。抬起头看着我将要住进去的家,红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落叶飘落在我的头上,秋天来了。
将军府大门很威武,门前有两头很大的石雕狮,还有几个官家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守着。我并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些独孤瑾在路上给我买的小玩意,合起来也就一个稍微大一点点的小布包。我拾步走向大门的台阶,又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我坐了快半年的马车。然后又快步往前走。
还没到门口,守门的官兵就上前拦住我,说:“来者何人?”我答:“麻烦通报,灵郡慕容雪求见。”官兵打量我一番又说:“将军在西边抗敌不在府内,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我笑了笑说:“你跟将军夫人通报也是一样的,就说将军妹妹慕容雪拜见。”官兵冷笑说:“姑娘怕是疯了吧,将军妹妹慕容小姐早在府里头住着准备下月十五进宫呢。奉劝姑娘还是走吧,免得府里头追究起来吃不了兜着走。”另外一官兵又走过来说:“大白天的,作着官家小姐的梦呢,瞧这样还想做慕容小姐!走吧走吧。”说着就挥手叫我走开,一不小心我一屁股被摔在地上。我火气大了,站起来正要说什么。
这时独孤瑾却一把抱住我,担忧的说:“你没事吧?”我还没回答他,只见他一脚过去把那推我的小子狠狠的踢了一脚。那小子痛得哇哇乱叫,独孤瑾狠狠的说:“没长眼的,赶紧去通报。”其他官兵见同伴受欺,一涌而上,都被独孤瑾三下两下就解决了。
突然,门里突然传出一个凌厉的女声:“大胆,竟敢在将军府撒野!”说着,门里转出十几个官兵迅速用手里的长剑指向我们。接着,一个头上梳着倭堕髻斜插碧玉流苏钗,穿着集萃山淡蓝软纱裙,脚穿鸳鸯绣花鞋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冷漠的扫过我们一眼,手一挥,说:“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压入大牢。”独孤瑾冷笑一声说:“我看谁敢!”女子惊奇的仔细看了一眼衣着华贵神情冷傲的独孤瑾,忽又软声软语的说:“公子贵姓?别让这女子糊弄了去,现在招摇撞骗没皮没脸的女人可多……”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响,独孤瑾已经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她睁圆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独孤瑾,只见独孤瑾只是淡淡的说:“她可不是你随便可以侮辱的女人。”说着便拉着我回马车,可是女人怎可罢休,带着官兵追了上来。
这时,一队人马忽然绝尘而来,为首的人下马向独孤瑾恭恭敬敬的请安:“世子万福。”独孤瑾看都不看他,说:“你看着办吧。”说着便一把把我抱上马车,对栖蝶说:“回府。”我坐回马车里,掀开帘子看了看越来越远的慕容府,一脸的凄然。
马车在一个比将军府更大更气派的府邸面前停下,随着一声似男似女的声音欢快的叫唤:世子到了。独孤瑾便携我的手下马车,我一直都记得那个时候的独孤瑾,眼角里的宠爱让我沉溺其中,仿佛我是他生命的唯一。他穿着月白的袍子,面如冠玉,站在我的眼前面带微笑的伸出他的手。我毫不犹豫的伸向了他,扑到他的怀里。
独孤瑾牵着我向府里头走去,两边是高高的楼阁殿宇。有丫鬟小厮如贯穿梭,见到我们就让开一边,轻轻的弯腰请安。我看着前面的路,阳光划过屋顶穿过树叶的细缝倾泻下来,香草惠兰随着风轻轻摇曳。周围出奇的安静,仿佛世界只有我和他。我抬头看着独孤瑾刚毅坚定的侧脸,只愿永远就这么看着没有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