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娜离开红绿蓝之后,美娜说她必须得回家。我说送她回去,她拒绝了,但从她犹豫的眼神看得出她并不想一个人离开,亦或是想要我送她回去,但是我的心理暗示,自己不做出任何的决定。于是美娜叫了一辆计程车,默默地离开,只留下我在这个寂寞的黑夜里。
快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三十六分了,虽然不是很晚,但是这么冷的天,路上的行人是相对少了许多,街面上的很多小吃店在这个时候示、都已经关上了门,比以往足足早了两个钟头。学校的路灯坏了,总会有一群人用打砸路灯来宣泄自己对学校的种种不满,剩下的几个灯也不见得多么明亮,勉强支持这个夜晚不被黑暗沦陷。
有点冷。
我还是准备去酒吧喝上一杯。
现在正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AMENOPRAIA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大部分还是学生,不过多了许多生疏的面孔。安德鲁不在,他已经很少打理这里的生意了。
我到吧台前面的位置坐下,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全都不认识。舞台上倒是熟悉的BLUEFLY,哲修在调试吉他,然后我们点头示意。
“又来一杯TropicalSol?”
我回过头,惊诧。
“不是……”我刚想问这种酒不是已经不在调制了么,但是我回头看到调酒的服务员,立马改变主意了。
“你不是已经不在这里了么?”
“的确有一段时间了,回了一趟老家,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安德鲁还是那么热情的接纳了我。”
“还真是有点怀念你调制的酒了。”
“谢谢,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从第一口就开始喜欢,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就没有办法戒掉了。不知道你是怎么调制这种酒的,因为你走后,其他的调酒师调出来的都不是这个味道了。”
“因为我有秘方。”
“秘方?”
“对。”
“我还真是好奇,你的秘方是什么?”
“感情,加入自己对它的爱。”他开始调酒,熟练的动作让我好不犹豫的相信这就是TropicalSol的制作过程。
“您太会说笑了。”对于他说的感情,我只将信将疑。
他始终注意这酒杯中的蓝色酒水,冒出一个泡沫。然后微笑着摇晃酒杯,振动着杯壁,轻轻放在吧台上。
“可以了,请您慢慢享用。”
我喝了一口,久违的感觉。
“熟悉的味道,真是不错。”
调酒师微笑着,眼睛像金鱼缸里的玻璃球一样透明。
其他的客人上前叫酒水。
忙碌。
哲修在忧郁的唱着歌曲,和蓝色的TropicalSol一个味道。
第三口的时候,美娜打电话过来。
“现在在哪里?米诺。”
“AMENOPRAIA。”
酒吧很吵,她没有听到。我重新说了一遍,音量提高了不止一倍。她依旧没有听清楚。
我起身走出了酒吧,有点冷。
“在AMENOPRAIA。”
“我等等过来找你。”
“不是应该已经要回家了么?”
“不想回去了,突然就想不回家了。就想见见你,米诺,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还在那辆计程车上,应该不要一会就到了的。不要挂电话,陪我说说话。好么?”
“恩。”
“米诺,你唱首歌给我听吧,想听你唱歌。”
“什么歌曲?”
“不知道,就《守望者》吧,现在就想到了它。”
“我只会里面的调子,歌词基本都忘了。很老的歌曲了。”我努力的解释着。
“恩,你唱吧。”
我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开始哼《守望者》的调子。外面刮起了风,我裹紧了外套。酒吧里面的声音突然降了许多,不过几秒钟,又开始沸腾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有骂声、叫嚣还有啤酒瓶碎裂的声音。我和美娜匆匆挂了电话,走进酒吧。
还有几个人正站着拿着啤酒瓶叫嚷,甚至破口大骂。
中止的只有墙上的时间。
我走到吧台前询问服务员究竟发生的事情。
“刚刚那个主唱估计走神了,开始跑调,甚至忘词了,表演还在继续,他便退场了,客人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安德鲁要是在这,肯定得当面炒了他不可。现在助理已经调解了,让其他人代替他表演。”
哲修再次上台,然后和几个乐手一起道歉。几个女孩子从后台出来,估计是补场的。口哨声和唏嘘声骚动。哲修和几个乐手退场,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他的头更低了,其他几个乐手陆续离开,哲修走在最后,拉趴着帽子,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脸。他转过梯台,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
“如果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吧。”我说。
“没有什么,只是有点累了。”他说着,然后向调酒师要了杯酒,接过去便大喝了一口。
“天天上课和演出,的确很累。”
“但也不全是这个,说不上,反正就是累了。”
“你们几个乐手没有出去游玩,一起放松一下?”
“其实和他们谈不上真正的朋友,只是在音乐上有着合作吧了,但是甚至在音乐上都没有怎么统一过。”
“是么?”
“恩。”哲修又喝了一口,喉咙发出激烈的咕噜声,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拉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最后索性全全把帽子摘了下来。
“我们私底下现在也不怎么来往,但是还是偶尔见面打招呼,最后一起演出的这种。”
“那你平时干些什么了?”
“听音乐,睡觉。没有其他是么值得了的事情。”
他抬起头,然后又叫了一杯酒,俊朗的面庞在灯光的摇曳下显得迷幻。
他说“没有其他什么值得了”的时候,把头埋得更低。
“其实忘词、走调的感觉很不好。”哲修继续说着,“但是就是这样走调、忘词了,而且越来越厉害。”
“以前似乎没有过吧?”
“没有,或许有过,但是这种事情我都不想去记了。记性也是越来越糟糕了。”
“哲修,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休息吧。”
哲修不会到,继续喝他的酒,然后扬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我们一起喝下一杯。
“米诺……”他想说些什么,却又在一个瞬间的音乐声中戛然停止。
“哦。”
“没什么,喝酒吧。”他又喝了一口,调酒师在他的示意下很快走了过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并且优雅的姿势给他调了一杯酒。
“真的没有什么?”
“米诺,你现在有把我当作你的朋友么?”
“当然,这还要问么?”我说的是实话。
“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改变不了的。”
“谢谢。”哲修有气无力的说出了这一声谢谢之后看了我一眼,便自顾自己的喝起了酒。我不管他,他需要酒精的麻痹。他的耳朵发烫,还有他的脖子,全部都是红的。但是哲修的脸和牙齿还是一如既往的白。
他的头开始低埋的严重。
我知道,他几乎醉了。
哲修举起手中的杯子,准备继续喝酒,我上前将他手中的杯子夺下,“哲修,你不能再喝了,已经醉了。”
“没有,绝对没有,米诺。”他抱住我的腰,抢我手中的酒杯。他明显都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酒杯中的液体摇晃着洒落了不少。
TropicalSol的味道。
“米诺。”美娜这时候也赶了过来。
我们亲吻。
“你女朋友?”哲修停止了吵闹。突然安静的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恩。她叫美娜。美娜,这是哲修。”虽然美娜认识,但是我还只这么介绍了。
“我认识她,以前在这里跳舞的。”
“对,你们该早就认识的。”我说,“亏我还在这里介绍来着。”
“可喜欢你的演出了,哲修。”美娜说。
“谢谢,我也喜欢你的表演。”
“当时可迷恋你了。”
哲修咧开嘴小小,露出洁白的牙齿。坏坏的笑容,然后他转过来对我说,“您朋友真漂亮。”
“谢谢。”然后美娜朝我得意的笑笑。
沉默。
哲修开始继续喝他的酒,美娜拉着我要到舞池中间跳舞。
“可是哲修了?”我迟疑着。
“我很好,你去吧。”哲修数总和,然后叫着调酒师。
“米诺。让哲修先自己呆着吧,我看到那边的女孩子都看了他好久了,只要他过去搭讪便有机会的。”
在美娜的怂恿下,我们走进了舞池。两个白色外套上涂着乌鸦的年轻人在舞池的中央疯狂的摇晃着自己的青春。所有的舞池里面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失恋者、热恋者、寂寞的人、幸福的人,此刻都集中在这里,他们把自己的灵魂自由的放飞,把自己的躯壳留在这灰暗的灯光下,释放一天积累下来的苦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青年和年轻。舞池里面的青年有着舞池里德年轻,舞池外的则也有着舞池外的年轻,一举一动,都已经沉浸在灯光和酒精的麻醉里,是清醒还是堕落,灵魂从哪个地方回归到躯壳已成为一种不必要的关键。
我们在舞池中间移动步伐,轻快而又欢愉,但是丝毫没有放松,一半的缘故来自哲修
。他可是几乎要醉了的。我的视线还停留在哲修的身上,有人过去找他搭讪,两个身着暴露的女人。哲修鸣音搭理,径直和自己的酒。女人们也叫来了酒和哲修喝了起来,然后女人开始摸哲修的脸颊,哲修鸣音回避,另外一个女人开始抚摸哲修的背脊,上下滑动的姿势很是熟练。女人们喝酒的杯子留下她们浓烈的唇印,彻底的朱砂红。女人们似乎要给哲修酒,哲修半推半就中顺从了,喝下一杯酒,顺着一个女人杯子的唇印,另外一个女人更加放肆了,直接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后给哲修灌酒,有些酒水来不及喝下便撒了出来,他的眼睛已经基本上完全闭合了。一个女人开始吻他,而另外一个继续给他灌酒。
我冲出舞池,将这两个暴露的女人从哲修身边推开。她们看着我,几乎一种疯狂的状态。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干嘛……!!”
她们叫嚷着,威胁、辱骂各种词语飞舞在这恶心的空气里。
我走到哲修身边,唤他,没有反应。突然一股强烈的疼痛撞击着我的后脑勺,一个酒瓶的破裂。一个女人朝我的头部扔下了一个酒瓶。我下意思的摸了一下,流血了。女人看到后,骂骂咧咧的惊慌失措的跑了。
美娜有点失神,回过神来时,一直紧张的问我怎么样。
“只是皮外伤,没事的,美娜,回家吧,哲修已经喝道不行了,看他喝成这个样子,我是真没有继续玩的兴致了。”
美娜开始抽泣,然后说,她不会放过那两个女人。
我说:“算了,没什么大事。”
她轻轻触摸着我的头发,说着“对不起”。
“哲修,该回家了。”
他已经不醒人事,眼皮及其用力的抬起,然后立马落下。嘴里面依依呀呀说着让人无法理解的词语。我扛起他,结实而又沉重,美娜拾起哲修的帽子,然后裹紧衣服,一起出门。
哲修是回不了学校的了,喝的不醒人事,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里,更不知道他到底有些什么朋友。我和美娜商量着让哲修住到我的房子。美娜说她理解,但是要我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
哲修吐了一次,口中的词语开始清楚了一些,但是整个身体还是完全的酸软,骨架和石头一样。
我坚持不去医院,美娜妥协了,我们叫了计程车回去。
“米诺,真的对不起你。”回家的时候,美娜还是觉得很抱歉。
“不关你的事情的,美娜,再说只是皮外伤,,已经没有流血了。”
“真羡慕你朋友,有你这个朋友。”
“不过人家还羡慕着我有你这个漂亮的女朋友。”为了让美娜不那么自责,我开始开玩笑的说。
“还有心情开玩笑。”美娜不在抽泣,微微笑着,“仅仅只是漂亮么?”
“当然不是。”我把哲修放在沙发上,如释重负。
“给他擦一下身子吧。”美娜已经把毛巾用热水洗过。
我给哲修脱去外衣和鞋袜,替他擦拭身子和脸庞。
“可真是像个孩子。”美娜说。
“这样睡觉的姿势,可真是像个孩子。”美娜解释道,重复了一遍。
我找了一条被子给哲修盖上,他继续喃喃自语。
“美娜,你还是睡卧床上吧,我在客厅照顾哲修便好了。”
“米诺,要不你和哲修都去床上吧,你和哲修都这个样子了,我在沙发上面便好了,我无所谓的。”
我坚持我的决定,美娜妥协了。
“他叫你的名字,米诺,还有谁,我就听不清楚了。”美娜给哲修擦去身上不停流出地汗水。
我脱下外套,上面有恶心的酒水味道。
“是么?”
“恩,还有唱歌。”
“哦?”
“醉了的时候唱歌,还是那么动听。”美娜看着哲修,开心的笑着。
我走过去,安静的放下衣服。
哲修的呢喃和时针的声音交替混合。
我被一阵迟来的风拉回过去。
……
除了节奏,我依稀听见《昨日的伤痛》的歌词,那么深刻的烙印在我的心上。
《昨日的伤痛》,那个曾经在心里封存已久的歌曲又像一批新洗的床单翻新出来。歌曲还是以前的歌曲,只是人不是以前的人了,故事也不再是以前的故事了。我应着哲修的歌声哼了起来,直到什么都忘记了,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