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大娘随手从一间房子的台几上取下一幅带框的相片，咧着嘴笑道：“你瞧瞧，这是我两个小孙孙的照片，眼睛生得多亮啊，别人都说长得像奶奶……”
“是啊是啊，还真的像呢。”周沐天随声应和着，不过心里却忽然间对这位老太太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怜悯之情。他感觉阿曼大娘的这幢漂亮的大房子就像一座空荡荡的大棺材，把这位孤独的老太太活埋在它的里面。阿曼大娘一定不会缺钱，因为他那四个能干的儿子既然能给她盖这么一座极其排场的楼房，就一定不会在她的生活费上有所短缺，可是，她太寂寞了，守着一座空房子，又没人跟她说话，所以，一有机会找到愿意听她讲话的人，她就会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她根本不需要对方是否会回应，她只需要听众。她像一只飞不动的老燕子，落寞地守着空空的巢，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盼望着同一件事情，那就是那些儿孙们的回归。可是，小燕子的翅膀早就丰满了，它们飞离了旧巢，再建了新巢。他们总是很忙，忙着赚钱，忙着花钱，忙着许许多多做也做不完的正经事，忙得没有时间回到旧日的巢穴看望一下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周沐天陪老人完成了全屋的巡回参观，终于被曲比阿曼大娘又一次带回到一楼的正厅里坐了下来。这时，周沐天才感觉似乎骤然间被解开绑绳一般，周身畅快。
曲比阿曼大娘似乎也炫耀得没意思了，静静地坐在周沐天对面，两眼发直地看着厅里的某处，或者她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在发呆而已。
周沐天知道，面前的这位老太太正处于突然兴奋之后的极度空虚之中。他觉得现在正是向对方发起询问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很有技巧地开口了：“曲比阿曼大娘，您儿子们这么忙，平时应该都没太多时间回来住吧？”
阿曼大娘叹息一声说道：“是啊，前几年就是春节的时候回来一转，过了初四就急急忙忙地赶着回去了，因为他们在那边还在给人盖房子。今年呢，就更忙了，年都没有回来过，说是老板催着赶工期，没办法，耽误了一天都要赔人家一大笔钱的。”
周沐天理解地点了点头，接着老太太的话问道：“那看这情形，您这些孩子们恐怕几年之内都不会回老家这边长住的了。”
阿曼大娘重重地“嗨”了一声，说：“哪只是这几年啊，他们到这边长住只可能是几十年以后退休了回来养老了，不过，恐怕到那个时候，他们也早就在省城里面扎下根了，回到我们这穷乡僻壤要啥没啥的小村子又有啥意思呢？”
周沐天立刻问道：“那您这么多房子空着不是太可惜了？没考虑把房子租给外来人当旅馆吗？现在这种家庭旅馆的模式还是很时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