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广德走进了屋里。
老太太急忙问道：“老四，这么晚了，你是从哪儿来啊？以后没有什么急事，可别贪黑走夜路了，一旦遇到了什么，怪害怕的，弄不好，还把人吓出病来了。”
“妈，没事，我是从县里回来的。昨天上县里开会去了。”
“那也不能贪黑往回赶啊！明天早晨早点儿往回走不就行了吗？这么大的人了，这点事还让人操心。”老太太埋怨道。
“今天下午两点多，开完会，我就往家赶，今天不知怎么了，这一路，也没遇到一个这边来的马车。”
“是吗？那赶紧给四弟做饭吧，这走了一下午的路，人早饿了。”被大伙儿叫做“小跑儿”的大嫂热情地说着。
吃完饭，鲍广德坐在老太太身边，叫了一声：“妈”，然后说道：“今天县里开会，一个是布置假期扫盲的事，再一个就是上面给了一个在职保送上大学进修的事，县教育科把这个名额给我了。我还没拿定主意呢，这不，开完会，我就急着赶回来了。”
“你说什么？什么是在职保送，这么多年了，进修我懂，就是老师们的提高学习，可这在职保送，妈可就不懂了。”
“在职保送，就是进修学习期间，挣的钱粮薪水官家照发。”
“哦，就是不耽误你的薪水呗？”
“是的。”
“那这上大学得几年啊？”
“四年。”
“时间可不短啊！那妈再问你，上学的路费、饭费，官家管不？”
“放假时的来回路费，公家给出，要是平时家里有事得回家的话，人家公家可不管了。伙食费吗，公家给出点补助，估计个人也得花点儿。”
“你答应县里了？”
“还没有呢，所以我才这么急着回来和家里商量啊！”
“老四，不是妈不让你去，你自己看看，你这个家，能离开你吗？两个孩子那么小，几个月后，又要生了。你这一走最快也得半年回来一趟，这可是四年啊！谁能给你照顾孩子？再说你们又自己搬出去住了。”
“让懿芬搬回来住呗！家里这么多人呢，大伙儿帮着拉扯一下孩子不就行了吗？县里知道咱们家里的情况，说我们兄弟5个，我去进修学习，家里没有后顾之忧，并且，这么多年，县里都知道我的业务是一流的，县里说，这次进修只有一个名额，一定要派业务最强的人去，进修回来后，县里要重点培养呢！”
“一听说上学，你耳朵就冒小脚了，恨不得借两条腿往那跑。没能上大学，你心里是一百个不高兴，当初那不是日本人倒了吗？要不，你不就上了大学了吗？可眼下，你是结了婚，是有了老婆孩子的人了，你撒腿跑了，扔下老婆孩子咋整啊？”
“妈，家里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呢吗？这四年时间，一眨巴眼睛就过去了。”
“哦，说的轻巧。要是听妈的，妈是不让你去的，现在有工作干，薪水也不少，这不挺好的吗？”
“再说，上北京上学去，自己还得花些钱，这多不划算啊！真不如在家消消停停地上个班，好好的过日子，在家帮着懿芬好好的带带孩子。”
“妈，说了半天了，我听出来了，妈是怕我花钱，影响了家里的收入。这个不要紧，有办法能补回来的。”
“有办法补回来？怎么补？我才不信呢！公家还能给你开双份啊？”老太太听完儿子的这句话，有些生气了。
“妈，这回开会，是我和校长，也就是懿芬的十叔刘玉堂，我们俩一起去的。我十叔，听说了县里让我去北京进修的事，很高兴。我十叔以前不是早就找过懿芬，让懿芬上学校当老师吗？懿芬也想去，这么长时间了，妈一直说孩子小，不同意让懿芬上学校上班，妈，你看看，在学校上班，当个老师，挣的是公家的薪水，虽然人们常说，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但单纯的从收入的角度看，这些年，妈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当老师的，是不是比我这几个种地的哥哥弟弟们多多了？”
“挣的比哥哥弟弟们多怎么了？就因为多，你就得上北京上大学去呀？”
“妈，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妈，我说的是，你怕我上学花的钱多，影响家里的收入，这回让懿芬上学校上班去，不就把我上学多花的钱挣回来了吗？我还敢保准，一定比我上学花的要多得多！”
“学校是咱们家开的，说让懿芬上班就上班了？你十叔当着校长不假，可学校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说上班就上班了？说的轻巧。”
“懿芬上班的事，我十叔，已经和县里说好了，县里对我十叔说了“你那个侄女，早就应该出来工作，给国家做点贡献，不要整天围着锅台转，这可是浪费人才啊！”
“敢情就你们早串联好的，我告诉你，你是我儿子，就得听我的，这上北京上大学，你就别想了，让懿芬上学校当老师，亏你想得出来，你出去上学去了，让你媳妇上学校上班去，男人不在家，女人一个人在家就够不容易的了，这倒不说，还想出个歪歪点子，让你媳妇上班去，整天在外抛头露面的。我告诉你，男人不在家，惦信别人家女人的男人有的事，你可想好了，别你不在家，媳妇再出点啥说道，多难听啊！”
“妈，你咋这么说懿芬呢？你儿媳妇啥样，你还不知道啊？这话要是传到懿芬耳朵里多不好听啊？”
“话是不好听，但理是这个理。”
“妈，你是不是思想太落后了？几年前，抗美援朝那阵子，我五弟，哭着闹着要当兵去，你说什么也不让。眼看着，这成份管的一天比一天严，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他，指望当兵，在战场上立个功，不死的话，回来能有个好营生干。结果，妈你不同意，硬说好男不当兵，不给人家当炮灰去，就这么把我老弟强留在家了，这么一个能说能讲的人，就因为成份高，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他，不招灾不惹祸的，在家老老实实的种地，还经常受人欺负呢！”
“别说你老弟，不让老五抗美援朝，说到什么时候，你妈我都是对的，这打仗，枪子不长眼睛，活着总比死了好啊！在家种地怎么了，受人点儿欺负不假，但总比死在战场上好多了，只要人能平平安安就好。”
“不管你怎么说，上北京上大学，只要是你妈当家，这大学，咱是不上了，懿芬也别上学校上班当老师去了，好好的在家给我带孙子吧！你要是非得要去上大学，妈我就让你三哥赶着马车上县里去，找那个什么狗屁的教育科去，我要看看是谁要让你上北京上大学的！”
“行了，我的妈呀，别说了，能不能上北京上学去，我回去再和懿芬商量商量，看看她是什么意见再说吧！”
后来事情的发展，如老太太所言，鲍广德放弃了上北京师范大学进修的机会，尽管后来当校长的叔丈又多次到家里做妻子到学校当老师的思想工作，但刘懿芬始终以孩子小为由，把十叔的美意给婉拒了。
多年后，随着妇女解放运动的开展，走出门家，参加工作成为时尚，刘懿芬才渐渐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并且嘴边常常挂着这样的一句话：“唉！不再旧社会时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啊！真是思想落后吃了亏啊！”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再说那鲍广德接着又说起了第二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