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殇笑着看向墨衣,心里略有了几分赞许。不愧是装病的,衣裳穿得散乱,头发也是披散着撒了满肩,脸上戴着与她一样的脸,却用了好几层白粉涂成苍白蜡黄色,看起来着实像是大病一场。
墨衣屈膝向她行了个礼,抿了抿唇,随即毫不犹豫地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正了正衣领,道:“娘娘,你这又何苦,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皇上待你,当真极好。”
确是极好的,假扮了五年的恩爱,若是旁人还能看出端倪,果真笑话!
雪殇心中并没有什么惋叹,仍然是平静无波。五年夫妻,她都已经习惯了旁人假惺惺祝贺,尔后假惺惺地接受,她也早就看明白了,男人和女人也不过是那么回子事儿:女人从男人那边得到想要的,男人平白捡个孩子,两相得益,何必什么情情爱爱地苦苦纠缠。
“回去罢,这十连日来,辛苦你了。”雪殇笑得无害,一双桃花眼流光潋滟,尽是妩媚妖冶。
早知道结果了。墨衣在心中叹道,也不曾多做纠缠,随即应了一声,足尖轻点地,身子高高腾起落到屋檐上,又是一顿,随即远去。
“墨衣,云珊,风岚,你们都劝我,却不知道,这夫妻之名来得蹊跷,不过一纸契约维系着,如今他当了皇帝,我终于能脱身,你们可明白……”雪殇轻轻踏在碧绿的草地上,仍旧是琼花一片片凋落,月季花却开得正红,这景色极好,她却觉得,心头压抑得紧。
璃殇宫,离殇宫,这离殇二字,原是取了“清璃”、“雪殇”后两字而来的。
离殇别痛,与君长久,这样的恩典,外人看得眼红,她却明白,数年之后,又不知他会给谁一纸契约,然后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再赐一个璃殇宫。
璃殇宫正殿是碎雪斋,匾上刻着鎏金的“碎雪”两字,的确风雅,入殿,印目的却只有满堂紫、蓝、白色,除了门口几盆月季,也没有什么喜庆的颜色了。
她心头压抑得紧,也矛盾不行,一面是即将离开尔虞我诈的喜悦,一面却是心疼,这心疼,竟占了大半,却不知是对谁的。
对她么?笑话,雪云山庄庄主,竟然还需自怜自惜?
对他么?讽刺!当今皇帝,何须万千花中一朵可怜!
碎步漫入堂中,正中间满目雪白色的纷飞撒在梅花上,却极少有人能看见,那花正中央,最红的一朵,仿佛是带了“影子”的。
她关上了门,浅浅走上前去,指尖清风一带,手掌覆了一面,便已经将那“花”取了下来。梅花后面是一个暗格,紫檀色木雕成,并不精细。暗格打开,里面一个红色飘雪绒衣包裹着一个紫红色的包袱,包袱很瘪,并不像装了很多东西,上面,是一封信,笔记端秀,却也很轻狂,有些男子气概,上书四字:
皇上亲启。
雪殇笑意飞上唇角,却兀自抹上一丝苍凉,“终于可以走了,这鬼地方,呆了五年,如今可以走了,竟也会舍不得……”她喃喃着,既像是自语,又像是对谁说的。
君宸晔,你对我究竟算是什么我不想知道,同样,我也不会让你知道,那次醉酒,我没有喝避子汤,还生了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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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戌时,金銮殿。
宫女们一道道将精美的菜肴端上,呈摆在明黄色桌布上,雕刻精细如天成,一道道拼成,更显得华美繁复,各种珍馐美食都取得上好颜色,一朵朵雕刻得养眼,连盘子上都是细致的花纹。
另一旁,斌宇帝却是紧锁着眉看着奏折,约莫有一会儿工夫,才放下奏折,龙飞凤舞批上“准奏”两字,又细细看了一会儿,方才合上,抽出另一封。
朱泗看着心急,眼看着桌上菜肴从热气腾腾变成冷饭冷菜,忙换了人撤下去热了,又一面恭敬地问:“皇上,今日璃殇宫暮妃娘娘送了一碗莲子羹来,说是请皇上务必看看,皇上,您这……”喝是不喝?
斌宇帝放下奏折,随口问一句:“璃殇宫?她病好了?”
朱泗见状,连忙回道:“是,听说今日早晨便有起色。”
他心中暗自庆幸,好歹皇上问了一句,否则这菜若还像上次一样,热到烂了皇上都一口不动,这身子可怎吃得消!
“呈上来罢。”他眉头微松了些,招手道。
青玄色服的小太监早在门外,听言,将食盅端于头顶,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朱泗忙去接着,一面微微低头端好,一面揭开盖子,心中却咯噔一下。
这暮妃娘娘胆子果然是大!这哪儿是什么莲子羹,分明是白水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