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走过宫掖池旁边的曲回廊时,我终于问出口。
“我叫司马雪。”她温软的应下。
司马雪,从那一刻开始,这个名字成为我心中的一股温暖,这是自母妃离世之后,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底的暖意,我也在那时下定决心,她一定会是我的!那年我十五。
建安二十一年,依旧是在百眷宴,我再次的在灯火阑珊下遇到了她,她长高了许多,隔着十几步的回廊,我们相视一笑,那样的默契,让我有一种无比轻松释然的惬意,恍乎中像是在红尘中寻找了许久的一个人,眸然回首,她就站到了我的面前。
那日我和他都溜出了宫宴,我带她坐到上禁苑后的假山上,背后是那片灯火通明的皇宫,旁边是一株枝繁叶茂的花树,淡淡的叶香在夜风之中拂过鼻翼,有种微醺的醉意。
“四殿下,花都城外有些什么?上元灯会上都有些什么?”她朝着空墙外的地方望着,对背后富丽堂皇的皇宫毫不理会。
“花都城外有一座最高的山,叫无名山。上元灯会上有烟花,鹃淮河上有船坊,沿河有贩子卖糖炒粟子、糖果子……”我一一的向她说着那些曾经见过的东西。
“多好,只可惜生在相门,不能去一眼亲睹。”她望着夜空的眼中闪过些遗憾。
“他日我定会让你亲见……”我侧眼对她许下一诺。
“当真?”她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意,那一刻我感觉到夜空都为之一亮!
“一定!”我无比肯定的点头应下。是的,我一定会让他看到最美的烟花,一定带她登上无名山顶!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盼望那个百眷宴,因为我知道,那一天我可以见到她。
建安二十二年的百眷宴,我们又溜了出来,她告诉我她学会了琴艺,我一口气拉着她跑到了德昭宫,将父皇在年宴时赏我的焦尾琴搬到了掖池边的亭子里。
她弹琴,我吹箫,一首《秋水》曲末时,我看到她羞红着脸低下了头,我侧身将她拥入怀中,那样的夜风中,我却感到了暖意横流于身侧。
“雪儿,明年的宴上,我向皇后求赐婚吧。”
“嗯。”
建安二十三年的百眷宴异常热闹,那天她特意穿了一件颜色较为浓重的红色衣袍,衬的她更为娇美,相隔着数丈,她冲我微微一笑,我知道她在等我。我冲她回以一笑,正待起身上前向皇后行礼,皇后却已经从席案上站了起来。
“今日乃吉日,本宫想借些吉日喜宴做个媒,不知众位可愿意?”
众人赶紧起身行礼。
薛后满面笑意的将目光落在司马夫人脸上,道:“司马臣相家世清白,门弟高贵,大皇子妃司马蓉姿容出众,德贤敏惠,为宫中妃嫔皇眷之典范。今个儿大喜日子,本宫打算再为司马家添个喜事儿,本宫有意将司马二小姐指婚给奉陵王府的小王爷,不知司马夫人可舍得?”
那一句话,瞬时让我震惊呆愣。对面席案上的她,脸色也迅速惨白一片。
好一番行礼之后,乐师奏起了欢快的曲子,各品百官内眷,轮番的朝司马夫人首贺,所有人看着那一派的喜气,她悄悄的退了出去,我赶紧追她而去。
“雪儿……雪儿……”一出风仪宫,她就快步在昏暗的宫檐下走了起来,我在后面唤着她,在一处宫柱的转角下我紧紧扯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不嫁……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她在我怀里一遍一遍的喃念着,我紧紧的捆着她的胳膊,生怕她一眨眼就不见。
“晋之,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花都,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她目光期盼的从我怀里抬起头,眼中错纵着绝望和希望。
我可以吗?放弃我的身份,放弃所有的尊贵,放弃花都的一切,然后成为一个普通的百姓,每天为生活而奔走于街市?那样的生活,我可以吗?
“我……”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目光不敢碰到她的眼眸。
“呵……”怀里的人轻笑一声,迅速退开我的怀抱,眼里的希望迅速被绝望掩没。
“我知道了!”她厌恶的看着我,冷清的在嘴角化出一个笑,我感觉到有一把寒剑狠狠扎进心里。
“雪儿……”我伸手欲拉她,被她拂袖甩开,然后头也不回的沿着宫柱朝回走,那件喜气的红袍,将她的身影拉长,在灯灯之下显得那样的寂没孤单,我只能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灯火尽头……
三天后,我听到宫人的报话,司马府的二小姐落水了!
“哐……”我拿在手中的蓝田玉镇石掉在地上,旁边的父皇微皱了一下眉头,我赶紧跪地请罪。
“罢了,让人再取块镇石来。”父皇并没有觉得这个消息有多少价值,目光依旧盯着我正写着的诗赋上。
‘八月萧关衰草天,漠北新月未待圆。三更惊鼓点将台,将军急扬的卢鞭。’(原创)
“嗯……不错不错,难得你从小居于深中,却有此豪情。朕赐你上古剑一柄,望你不负了这古剑,也不负了这诗词间的豪气!”父皇指着内待太监将一柄闪着黝光的上古寒剑送到我面前,我赶紧行礼谢恩。
“好了,朕累了,摆驾回宫”父皇随意的下令,然后带着众人离开,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在殿中,我才缓缓起身,看一眼地上碎万数半的蓝田玉镇石,再看一眼手中的上古寒剑,我紧紧的握住了剑身,侧手抬腕拿起狼毫笔沾足墨汁,在宣纸上急书而行。
‘剑呤阳日,青丝染雪,三千余恨未消一生相思难全。情若如忆初见,相思能全否?金丝玉锷不惜贵,珠钗银凤落顾花。江山缭绕天独倾,红颜婉转惟余恨,暮夕思朝故,情尽!’(原创)
急书写完,将白玉狼豪笔远远丢到墙下,抬手在桌上一拍,那张写满怜惜愤怒的宣纸同一叠宣雪白的宣纸飞满整个宫殿。
扬手,抽剑,离鞘!上古寒剑在空气中划过几道冷寒的洌光,那张薄薄的宣纸碎成无数片在诺大的宫殿中飞舞,最后全都落在自己脚下。
“哗……”寒剑入鞘,我没有再多看一眼,踩着那满地雪白的纸绡走出殿门,门外是如血夕阳映照之下的那片富丽堂皇的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