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温也消失了。天光暗得惊人,细细看去,才发现今夜竟无星无月。
有小丫头点起了廊上的灯,十五步一盏摇曳的烛火,颤微微地试图对抗极致的黑暗。
“早荷,叫嬷嬷进来吧,我想睡了。”
每日惯例都是瑜嬷嬷服侍公主就寝,可今日还要如此么……
早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沉默地收了未动分毫的晚膳退了出去。
瑜嬷嬷很快就来了,匆匆福了一礼就问道:“公主怎么这么早就要睡下了?晚膳也没用多少,这样下去,身子都熬坏了。”
莞尔似哀怨地瞧了她一眼:“嬷嬷还知道关心我吖?最近都是早荷在边上,嬷嬷都不理莞尔呢!”
女童奶声奶气地撒娇下,瑜嬷嬷慈爱地一笑。
“奴婢是觉得公主这段时日懂事儿多了,就想让早荷姑娘这样的年轻人多陪陪你教教你,她毕竟是宫里数一数二的玲珑心肝,又最得长公主喜欢,公主跟着她,奴婢是最安心的!”
“看嬷嬷说的,好像托孤一般!是不想照顾莞尔了么?”
瑜嬷嬷先是一呆,尔后干巴巴地强笑说:“公主这说得什么话!奴婢从您出生就贴身照顾,到如今足足有六年。说个僭越该死的话,公主就像奴婢的亲闺女一样!”
“可到底比不上真正的亲生子女啊……”莞尔由着瑜嬷嬷给她去了素色织锦外裳,装作没看到对方此刻的僵硬,接着问道:“嬷嬷,你的孩子比我大多少天?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样贴身伺候的嬷嬷,最初都是做奶娘出身,想来,瑜嬷嬷也没怎么抱过孩子,就入了公主府吧?
瑜嬷嬷的手在娇贵的锦缎下捏成一团,却还要故作淡然地回答:“奴婢有一小女,长您两个月,名唤红妞儿的。”
两个月就离了女儿,然后六年不得相见?
“嬷嬷很想她吧?”
想……怎么能不想!
当年长公主家要找乳娘,全城合适的女人都被挑了出来,最后只她进了公主府,一待就是六年。
长公主和嫣然公主盛宠不衰,连带她这个乳娘都成了贵人,婆婆来公主府看她时,也是连连称赞,因为有她,家里的境况都是今非昔比。
她也是愿意留下的。留在这儿,她的红妞在外边儿,就有好吃的好穿的的!
直到长公主殁了,她们这些小角色成了太后的眼中钉。她被太后宫里的狗腿子押着招摇过市了一番,就是那次,她看到了她的红妞。
红妞六岁多!被她的丈夫牵着走在街上,和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一样。可她那曾经温声细语的丈夫突然和一个娇媚的恶女人一齐,抬起拳脚落在红妞身上……
虐待孩子的戏码引了无数人围观,她被隔在人群外,听着女儿嚎啕大哭。
一路都心如刀绞,直到被关入懿宁宫的柴房。
“嫣然公主小小年纪却行事恶毒行为无状,恐怕都是你这个贱婢教唆的!太后娘娘命我好好惩罚你这歹毒的贱婢……依我看,就去浣衣局做最苦的差事,用你的下半生来赎罪吧。”
太后身边的扶兰亲自盯着下面的嬷嬷把绣花针刺入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