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那一胖一瘦却是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又是捧腹,又是捶地。
“如果你是联魂者,我就是恶魔了。哈哈!”胖兵又是讥笑道。
顾韦本意不是如此表达,只是听到那“尤巴里人”,心中突然惊恐起来。那群杀人恶魔,顾韦怎么会不知道。
顾韦无心理会那两滑稽士兵的嘲笑,只把目光转向正皱眉深思的张追。
“张老,那尤巴里人是不是真的很可怕?”他细声问道,话语之中更是畏惧。
张追严肃道:“臭小子,知道害怕了吗?害怕你还上来干嘛?”他清楚,顾韦肯定不会是联魂者,这个与相处了近三个年头的小子,就如其小儿一般,怎么也清楚他的脾性。只是没想到,这平日懦弱的小子,竟然会是为了那十金元,斗胆上来这瓮城,若不是方才发现了他,岂不是死在城上也没人知道。
张追目光凌厉,又教训道:“真是没用,就为了那十个金元,丢掉了性命,还竟敢冒充联魂之人,你是不是疯了。”
“不是……我是被……”顾韦说着,一脸委屈的样子。
张追瞥了眼他,也是懂了,心想这傻小子或是被些没良心的卫兵长推上来的,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张老,到底是什么回事,尤巴里人真是很可怕吗?”顾韦眼神呆滞,问道。
“可怕的可不是尤巴里人。”张追捻住那花白的山羊胡须。
“那是什么?”张追的话语让顾韦更加疑惑。
一阵阴风划过张追皱巴巴的脸。
“恶魔……”
一瞬间,二十年的记忆。
在顾韦的脑海中,是一个穿着金黄衣袍的忧愁男人,他把一襁褓交给眼前四位将军,随后独自进入了大殿,那深邃的黄金大殿……
“恶魔?”顾韦收回了思索,疑惑着,又问:“张老,那你为何?莫非你是……”
“不是,我只是上来吹吹风。”张追的话语,更像是骗小孩,见顾韦没有反应,便又道:“我是上来找你来了,你这个臭小子,如今把我也害惨了。“
听到张追说出这话,顾韦却是没想到,张追竟是这“重情重义”之人,只好低声问道:“那,张老,这是怎么回事?”
张追搁好那把猴头红木棍,伸手进兜找了许久,才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草,他取出一些放在他的宝贝上,大大地吸了一口,向着顶上的黑云喷出浓浓的白烟,道:“你瞧这顶上的乌云啊,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真想要么狠狠地砸下来,把人压死,那就不用被那些臭蛮子辱杀了。”他深呼吸了一口,“等下你就好好跟着我呆着,不然就没人能护住你,只能等死。”
“什么?”顾韦心头一惊,顿时感到一丝不安。
张追这三年可是挺照顾顾韦,自是厨房相识,从那只顾韦偷吃的鸡腿开始,再到二人是无话不谈,到了今日也有三个年头。
话回到张追那头,只见他缓缓仰起头,注视着顶上的那团乌云,看是百感交集:“这次,倒是没那么幸运了。”
“张老,你在说什么呢?”顾韦还是一头雾水。
“要是他还在就好,可惜可惜啊,勒州可是保不住了。”张追说得一点不含糊,更不像是梦呓。
顾韦虽没看明白他的话语,却是认真观察着四周状况,时间仿佛凝固了,勒州城内一片大乱。
他细细听着。跨马的将军叱喝着胆怯的士兵,自己却躲在了一旁;骑兵长慌慌张张地询问北索援兵的情况;所谓的“联魂者”悄悄地喘息着;胆战心惊的士兵们窃窃私语着,商量着下一步的逃亡;不知谁在那角落里偷偷哭泣,又不知谁执着刀刃在祈祷;悲伤、惊恐、绝望,这种声音在顾韦耳旁回响着,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都要死了吗?”顾韦似乎感受到,耳边的风,带着死去阴魂的哀求声。
张追这口烟抽的倒是苦涩,咳了几口,不禁又蹙着眉道:“顾韦啊,像你这般年轻,为什么要来勒州这地方受罪呢?”
顾韦答不出话来,回想往事,心中亦是阵阵苦涩。
“也是祸到临头,倒不怕跟你说说。”张追收好烟斗,又执着那把独特的猴头红木棍,道:“你知道,这乌云之中,都是些什么吗?”
顾韦缓过神,认真地道:“这顶上的乌云,是些水蒸气大量凝聚在一块,光线透不过所以显得很黑,当然,里面还会有些沙尘……”
“什么乱七八糟……”张追瞪着眼说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思痴说傻话。”
顾韦又摆出了正经脸,刚刚那些所谓的乱七八糟,不过都是父亲生前跟他说的。“那张老,你说?”
张追苦笑,看了眼顾韦的眸子,又道:“看你这眼睛,倒是像那些黑恶魔。”他又说到“黑恶魔”之时,就刚才一般,声音极小,细得顾韦听得也模糊。
“又是黑恶魔?”顾韦疑惑,也把声音压低。他不知道,为何张追以及那个死胖子,总是提起这个词。
张追环顾四周,一副谨慎模样,又轻声道:“跟你说吧,也好死了个明白。这水蒸气之中……哎呀什么玩意,我是说!这黑云之中,隐藏着杀人恶魔……四年前也是这样。”
“四年前?”顾韦欲笑不得,全身毛孔紧缩。
四周并不安静,士兵们在备战,可那声声的大口喘息,更像是在等待死亡。
张追一声轻叹,又道:“四年前尤巴里人入关之事,你听说过吗?”待顾韦点头后,张追又说道:“西蛮人,得到了蛮荒怪力,这种力量,代表着毁灭。”
“那后来为什么?”顾韦不禁胆寒。
“你是想问为什么勒州能守住了吗?”张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这倒不是那些无用将士的功劳,那人,叫丁一。”
“丁一?那是谁?”在疑惑之际,顾韦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张追再次环顾四处,把声音压低几乎被风声淹没:“一个联魂者,也算是我的旧相识吧。”
“张老,你也是联魂者吗?”顾韦清楚,张追肯定不会是些平庸之辈。
张追并没有回答,只是吹胡子瞪眼道:“这腐臭城市,那些愚蠢的官僚,只让几个破道士胡乱画下几个阵,就妄想用无用的玄术护城!”放下烟斗就是一声,“官僚无能!而如今又是雇佣些什么联魂兵,简直是胡扯!”
顾韦深深凝视着张追那灰褐眼眸,他能看到所有人的内心,而张追,此时,是愤怒,深深的无奈与担忧。
“张老,你上来这瓮城,肯定不是为了找我吧?”顾韦清楚,张追已经在勒州呆了近二十年,对于这个所谓的腐臭城市,还有拥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怀。
“噢?”对于顾韦的观察力,张追似乎有一丝惊讶,也没有反驳。他的左手握紧了那把猴头红木棍,右手不由地伸到了左肩二寸之上,然后,轻轻抚摸着空气……
窥心,顾韦常用之术。刚刚也是窥视了那卫兵长的心思,就闹出了那笑话。若是顾父在,定会教训顾韦,而顾韦也时刻铭记那句教训:“你这小子,别想着逞能耐,以后不许偷看别人的内心,知道吗!”
好奇,往往是不知道。
当张追握紧了那木棍之后,顾韦竟没能看出些什么来了。
顾韦仍想询问那“联魂者”之事,却看张追如此动怒,就不敢多言,唯有问:“那丁一他?”
“没错,他已经不着这腐臭城市。”张追细声说道:“他离开了,这城市也会随之陷落了。”他没想到,尤巴里人竟然会来得如此突然,只是今日张追才派出了一位信使,前往剑州……
顾韦倒不是些胆大之人,心中更是不安,张追口中的“高人”,顾韦虽是不太了解,但也清楚那是个奇人,张追对此人之事说得却是含糊,也不好猜测。如今,弄明白情况的顾韦亦不愿多想,便问:“现在可怎么办?”此时此刻,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位挚友。
张追怒气未消,掏出烟斗翻来转去,却是不在意地说道:“现在要做的事,便是能抽上一口香醇的烟草,然后等待灭亡。”这只是气话,不过,张追或是无能为力。四年前,没有丁一的话,勒州终是会失守,而如今也一样。
“没了……真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