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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你并不孤独

白凉山,黎义村,曾经的安详村庄,已经是化为一片灰烬。

村内的凶残索人,早已结束杀戮,掠走财富,离开了这燃着的村庄。

后山之北,在一座无名山的半山腰处,依旧能看到后面那缕缕升起的黑烟。

当顾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已是昏暗,唯有挂边血霞。

他嗅到了一阵烤肉的香气,以及耳边那木柴烧的啪啪响的声音。

这是哪?黎思雁呢?胜利了吗?

他的记忆,停留在了走出村长府的那一刹那,之后的事,什么都忘了。

他艰难起身,环顾四周,右手不由地抓起了一把泥土。

终于,他看见了坐在不远处树底下的三人。

陆俊的蔚蓝眼眸中,尽是复杂,还有那深藏着二十年的仇恨;丁烽,平静之中带着不安;阮义紧握着沉重大斧,心情也是一般沉重。

三人的神情,似乎已经道出了那最令人心痛的结果。

顾韦看见的,是悲伤,以及心中的那股怒火。

真会是那样吗?顾韦不愿相信,或许,这只是剑州相遇后的那时,并没有黎义村的故事。

结束了,该醒醒了。

“思雁!”顾韦心中猛地一惊,愕然回头,却是发现,黎思雁平静地躺在了身后的另一树下。

“顾韦?没事吧?”陆俊突然平静问道,目光停留在了顾韦左手的银白剑鞘上。

顾韦又是愕然回头,看着陆俊复杂的脸,哽咽了下,艰难问出:“村子怎样?”

陆俊没有回答,或许已经不用回答了,只是,都结束了吗?

升至天际的那缕黑烟,已经说明了一切。

阮义狠狠提起大斧,劈在身旁碎石上,他只能这样宣泄了。

顾韦不愿再想,双手同时松开,泥土以及那剑同时落地。他走到黎思雁身旁,凝望其疲惫的脸,以及鼻梁之上的血痕。

他轻轻拭擦了下,抹走那血迹。最大的悲伤,不应该让她来承受。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弄醒了昏迷已久的黎思雁。她已经做了一整天的噩梦,头痛的难以睁开双眼。

顾韦不安的心又是痛了一下,黎思雁知道真相后,会是怎样?

“你怎样了?”顾韦扶起头晕的黎思雁,关切道。

黎思雁双眼紧闭着,口中却是不断念着“爷爷”,过了许久,才慢慢地睁开眼。

顾韦紧张地看着,不敢多说一句话。

“爷爷呢?”黎思雁终究还是大声问了出来,熟悉的淡金色眼眸带着期盼,还有迷茫。

顾韦不知怎样回答,唯有低下头。

沉默,是许久的悲痛。

“我爷爷呢!”黎思雁大叫着,声音有些嘶哑。

对面三人的目光同时变得不安,只见陆俊缓缓走来,双唇欲张,还是道出了那句令黎思雁痛不欲生的话语:“你爷爷没了,村子也没了,一切,都没了。”

此时的黎思雁,是沉默,是不愿相信,更是悲痛。

没有了大叫,只有那撕心裂肺的嚎啕。

一旁的顾韦不明白,为何陆俊要这样,这令人悲痛的事实,为什么要如此直接。

眼前大哭的少女,早已不是当初奔走在田间的活泼少小姐。那安详的村庄,那快乐的田园生活,都已经随着大火消失。而最重要的是,她没能看上爷爷的最后一脸。

“这不会是真的,或是梦,为什么会这样!”

少女不懂,为什么生活会如此令人绝望。

“啊!”

她嘶哑大叫,一路往着山顶狂奔。她要回家,回到那个心爱的村子,找到最爱的慈祥爷爷。

“思雁!”顾韦在其身后大喊,望了眼稍稍平静的陆俊,只听到陆俊道:“去吧……”

凄惨的哭声在这无名野山中回响,传至化为灰烬的村庄。

顾韦紧紧跟随着她,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道上的一块石头把她绊倒在地,碎石擦破了她的双手。顾韦心慌,刚想冲上前扶起她,而她却是马上站了起来,继续往着山顶狂奔。

她的脸,早已被眼泪打湿,她的哭声,显得如此悲凉。

山顶之上,她跪了下来,继续悲伤地哭泣着。远处的村庄,已经化为火与烟,灰与烬。这是梦,残忍的噩梦,不会再醒来。

顾韦在其十步外停了下来,他理解黎思雁,那种失去亲人的悲痛。

她想冲下去,回到那村长,找到最心爱的爷爷。不,不应该这样。她站了起来,继续往着前方陡崖而行。

顾韦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她,并轻声安慰道:“思雁,别这样……”

她想继续走,可是却挥不开那只手。

“爷爷,你要等我……”

在失去父亲那天,在离别陈莺那天,顾韦或许也是这般绝望。

“爷爷跟我说,他要你好好活下去。”顾韦抓紧了她的双肩,深深凝望其凌乱的秀发。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穿着黄白裙的姑娘。

黎思雁的哭喊声,渐渐地,变为呜咽声,伴着黄昏的轻轻风声,闻着凄凉。

顾韦不由地垂下头,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埋藏于心头的万种思绪似乎喷涌而出,是思念,还是悲伤。

“爷爷,要你活下去。”他只能继续这样,因为他知道,黎老村长的话语,才能使黎思雁平静下来。

她红肿的眼,早已流不出眼泪。她答应过爷爷,要坚强地活下去,但是,没了爷爷,她改怎么办?

“我也会好好活下去……”这是她答应爷爷的事情,这是意念,不过很快,就被那绝望所淹没。

她全身乏力似的,瘫坐与石土之上,绝望的眼眸,眺望着远方灰烬。

顾韦长舒一声,坐到了她的身旁。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显然不能使她振作起来,其爷爷的话语,才是根本。

“你知道吗?你爷爷跟我说过,让我保护你,我说,你肯定会坚强地活下去,是不是?我相信,你不会让爷爷失望的。”顾韦拾起落叶,凝视垂头哭泣的她。

或许是累了,她不再哭泣,亦是没有呜咽。沉默,是深深的绝望。

“其实我……也一样。”他含糊地说着,“我害怕孤单,而又孤单,我经历过绝望。”

他说着停了下来,又看了眼她秀发半遮住的脸,带着泪痕,带着疲惫。

“所以,你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沉默,是无心的聆听。

……

“我的故事,不只是绝望。

“三年前,当父亲死去的那一刻,绝望便产生。你知道吗?我是亲眼看着父亲痛苦地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绝望,或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他瞄了眼黎思雁,又遥望远方残云。

“我十七岁前的生活,便是跟着父亲去偷东西,没错,我们都是卑微的盗贼,苟且偷生的样子,我爱这种生活,就像我爱我的父亲一样,可是,快乐生活总是会离去。”

他停顿了一会儿,咽了口气,才道:“如你一般。”

“我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死,他就这样无缘无故离开我了,生前他对我说‘要好好活下去’,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个人,这般孤单。

“我是自己一个人,背着死去的父亲,在夜里,去到那些坟山,你可知道哪里有多可怕吗?而且,我是亲手挖了一个坑,埋葬父亲,然后……”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没人愿意回忆伤痛,但是,他又会想起了那心爱的女孩。陈莺的故事,埋藏于他的心中。

顾韦看见,黎思雁在擦眼泪,擦干了眼睛,是否就会坚强地活下去?

“我的故事,不只是绝望。”

“爷爷……”她的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终于,黎思雁抬起头,不知遥望何方。

“爷爷,说了什么?”她无力地说道。

“爷爷说,你很坚强。”

“我会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顾韦也说过。

顾韦的手,不由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是的,你并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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