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北的山不比凌阳少,四人抄了捷径,顺着山谷而走,绕过连绵不断的山。
这幽深的山谷,唯有鸟鸣,不见人烟。顾韦倒不怕那些潜伏的山贼,却是担心今晚是否会在这些地方过夜……
烈日当空,而山谷却是阴凉。这阮义始终是满腹牢骚,才是走了十几里路,便喊着要喝水休息。
顾韦时不时望向那勒州联魂者“丁一”,心中满是好奇,同时更是敬畏,听张追那一说,也想好好了解一下。不过这阮义,好像有些不靠谱。
丁烽刚想喝住阮义,陆俊便伸手道:“出了这幽谷,就应该能找个酒肆坐一坐。”
骑在前面的阮义听到,立刻策马飞奔,一副快活。顾韦想拦了没拦住,不得已,三人也加快了速度。
果然,出了那幽谷,便看见一面飞扬的酒旗,这嘴馋的阮义兴奋得几乎摔下马来。
酒馆大门前种着几棵柳树,旁边是一个马厩,也有几匹正在吃草的马。
四人刚跨下马,便有一个瘦小的店小二走过来,招呼了两句,请他们进店,自己牵着马匹进马厩。
顾韦跟在最后面,初踏入这间简陋的酒肆,便闻到一阵迷人的香气,像是一种花香,沁人心脾。四人找了最近大门的一座,放好包袱,却发现四周也只有靠进柜台那里有两座六人。
一位中年掌柜就在柜台后,看着刚进来的四位,却是没什么反应。唯有柜台前的一位白皙的店小二,摸了下裹在冠上的头巾,回过头,诡异地一笑,便走了过去。
“四位客官,要些什么?”那小二低着头说道,声音有些柔弱,却是无法看清他的面容,这腰板,怎么看也只认得出是十六七大小。
又是一阵清香扑到顾韦的鼻子,他眉头不禁一皱,又看到那小二的双手,白皙,稚嫩,哪像是干苦活的,这分明就是……
“一壶酒,四个肉馅包子,一盘碎肉,都有吗?”陆俊说道。
那小二微微点头,就要离去。
“嘿!”还是陆俊,露出奇怪的一笑,道:“拿四个酒碗过来。”
那小二倒是吓了跳,定了一下,点点头就慌张离去。
“渴死我了。”阮义埋怨道,不过瞥了眼身旁的丁烽,也没敢多说什么。
“闻到一阵香气吗?”顾韦问道。
“没有。”阮义回答道,而陆丁二人脸色有些凝重。
“有些奇怪,我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顾韦有些不安。
“没事。”这次是陆俊,他说着,食指不停在桌面上敲着,给了对面的丁烽使了个眼色。
顾韦看在眼里,不由紧张起来,转头看向柜台处,发现刚才那店小二与掌柜正窃窃私语着,非常奇怪。
“我去让他们拿碗来。”顾韦说着,站起身,慢慢走过去,不时揉揉右耳,试图偷听那两个人的谈话。
没有丝毫声响,不出所料,这两人必是以唇语相交谈,实为古怪。
那两人正交谈着,那掌柜就发现了走来的顾韦,便大声说道:“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就在这一刻,顾韦与那掌柜却是深深对视着。顾韦看见了,那是不怀好意之心,他们,有恶意……
顾韦停住了脚步,说道:“没碗没筷呢。”
“好的,稍等啊。”那掌柜说着取出四个碗,四双筷,让那小二拿过去。
那个店小二接过,还取了一壶酒,跟着顾韦去了那桌。顾韦刚坐下,那小二也低头来到,放下碗筷。顾韦本也想看看这小二心中所想,但无奈他是深深低头。这时,顾韦一心是想接过这些碗筷,谁知就捉住了那店小二纤细的手。
可以看到,那店小二是脸红了不少,忙缩手,扔下那壶酒就慌忙走开了。
手很滑……这是顾韦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其次,好古怪……
陆俊一向沉着冷静,此时只有手指在桌子敲着。
正想着,阮义便迫不及待地倒了一碗酒,直接喝进肚子里,又给各位倒了碗,完了还打了个嗝。顾韦想让他先别喝,但哪能阻止这饿东西。
陆俊意味深长地一笑,随后平静道:“喝吧。”他的眉宇挑动了下。
话音刚落,丁烽和陆俊便一同拿起酒碗,毫不犹豫喝了下去。顾韦看着,似懂非懂,端起碗,用嘴唇微微一碰,就放下了。
“呃……”阮义叫了一声,又像是打了个嗝,吞了口白沫,随即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扑的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还没有疑惑的时间,陆俊和丁烽也相继趴下了,唯有顾韦,迟疑了下,就假装晕倒。
整个酒馆都安静下来了。
“少小姐,都倒下了。”那掌柜竟称呼身前的那位店小二为“少小姐”。
“都绑起来吧。”那店小二说道,似乎有些生气。
柜台那两桌的“客人”忽地站了起来,盯着那倒下的四人,谁想到这竟是些假扮客人的家伙,也不知是不是些贪恶之徒。那伙人接过掌柜找来的绳子,直接走上前。
那位掌柜口中的少小姐又说:“老五,这四个肯定是恶人,多亏了老竹的消息,快,老五,去告诉爷爷。”
那掌柜应了声,便入帘而去,显然这位“少小姐”的地位还是挺高。
那位“少小姐”回头看着正在忙手忙脚的众人,又凑了上前,盯了眼那个刚刚“羞辱”了她的男子,顿时怒火上心头。
“怎么这么慢,你们两个,去弄着他,这个无礼之徒,我来弄死他。”她夺过一条细麻绳,指着顾韦,愤愤道。
陆丁二人亦是装晕而已,使了劲以至于那些人是无从下手。而阮义可是真晕过去了,一下子便被五花大绑了。那位“小姐”拿过绳子,便使劲拍了下顾韦的头。
顾韦受了这一下,是痛得几乎喊出口了,又听见那“少小姐”道:“这无礼之徒,长得还挺俊俏,只是人不可貌相,都不是些好东西。”
顾韦心中不由苦笑。他刚才也明白了陆俊的暗语:“等我指示……”
顾韦故作发力,双手紧紧按在桌面之上,那位柔弱“少小姐”硬是使尽了浑身的劲,也难以弄得动。
安静的酒馆突然响起两声敲桌声,
顾韦闻声却是一点不迟疑,立马弹起,一个翻身,一手捉住了那位“少小姐”的手,右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之上,直接一手把她按在桌子上。
那些还没忙过来的伙计们,见到如此情形,全是一脸愕然,不知所措。正迟疑时,陆俊和丁烽猛地一起,二人竟同时跃起,更不知哪来的一股怪力,硬生生把身旁那伙人撞出个几米开外,个个是痛苦不堪。
“放开我!”大叫的正是那位假扮店小二的姑娘,她这么一叫,完全是暴露了女儿之声。她白皙的脸被顾韦按在桌上,估计是气得涨红了脸,不断挣扎着。
顾韦是有些得意,嘲讽道:“好好一个姑娘,非得弄得这么寒酸。”
那被“羞辱”的姑娘虽被控制住,但仍能破口大骂:“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你们有何目的?”问话的是陆俊,他凑上前,又道:“难不成是劫财?我看你倒是像些爱捉弄人的小女孩。”其实,陆俊知道,这是一间普通的酒肆,只是这些人似乎对他们四人有些恶意,而且还是事前作了准备。
那姑娘也是犟脾气,一直是想摆脱顾韦的控制,在陆俊说话之时,趁着顾韦松懈了,便甩掉了顾韦的右手。
顾韦一惊,就连忙要捉住她,谁知是一手扯到了那位姑娘的头巾。那位姑娘欲摆脱掉,头一甩,不料头巾却被顾韦扯了下来,一头黑发泻落至腰间。
顾韦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位女孩,就在那么一瞬间,却是看清一张稚嫩的脸,那双美丽的淡金色明眸,双瞳剪水,淡淡柳眉,薄唇皓齿。好香,他想到了谁?
顾韦一失神,另一只手也被那姑娘挣脱掉,正要逃走,却有另一只手把她拦住了。
正是陆俊,他一手搭在了那姑娘的肩上,她立刻震了下,动弹不得。
那位姑娘现在是连呼喊的气力都没有了,唯有可怜巴巴地望着那柜台门帘之处。
丁烽在他们争执之时,就去给阮义松绑了,谁知这阮义是喝进去什么东西,整个人软了下来,倒在地上,任丁烽怎么拍也是醒不过来。
此时顾韦仍是呆住的,陆俊也是沉默不语,场面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门帘之内,忽然传来一道浑厚之声。
“各位少侠,手下留情。”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一人穿帘而出,是刚才那位中年掌柜,接着还走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朱颜鹤发之貌,一身简朴衣裳,一双双炯炯有神的淡金色眼眸,满脸横纹却是很有威严。
“三位少侠(阮义躺在了地上),老身孙女愚钝,多有冒犯,还望请各位原谅,放过他们。”
老人走到了众人面前不远处,温和一笑,眼睛眯上了,一脸慈祥。不过就这么一会儿,他认真地看了眼陆俊,脸上竟是掠过了一丝惊愕,随后又是镇定之后的一笑。
顾韦看见,他那严肃的眸子中,显然有一丝不安。
而陆俊,却是与那来人相对视着,面色平静。
这老人,老相识。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酒香,像是二十年的碧醇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