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世界上最傻的就是暗恋；比暗恋更傻的就是互相暗恋。
陈国的宋玉和陈佑嘉很好地印证了这点。
幸好我与商夏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终是定了亲。虽只是定亲，没有成亲，但也好过宋玉和陈佑嘉。
我叹口气，跟上了商夏的脚步。商夏也不知怎么今天像是受了气似的，步伐飞快，也没了平日里淡定自若、风轻云淡的样子。
“商夏，你等等我啊！”我拉了拉长长的裙子，走个路也真是麻烦，要能像小时候在浮云山上把裙子往腰上一捆，裤腿一挽，行动就方便多了，上刀山下火海那是没问题。
商夏蓦地定住身形，水蓝色的身影转将过来，我一个没刹住脚，直愣愣地撞进商夏的怀里。商夏拍了拍我的头，顿了顿，牵起我的手，放慢了脚步。
“我们等会就可以到蜀国了，走快点吧。”商夏道。
我叹口气，知道商夏一点也不想耽搁时间。我的时间只剩下五个月，世上没人能找到法子保我性命。昨晚我偷偷看见商夏用袖子半笼着烛火，为了不打扰我睡觉，连翻书的声音都很轻很轻。虽然他背对着我，但是也能看出那种失落、焦急，看得我的心抽疼。我知道商夏不想我知道让我担心，所以我便没有点破，我把头藏在被子里，想着如何能让商夏开心。
我知道我的生命只剩五个月，商夏是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的。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
这就是命。
我秦叶命该如此，我除了坦然接受，还能干些什么呢？可惜商夏不那样想。
看商夏这急匆匆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大事。
等我们坐到蜀国的酒店里的仿桃木桌旁，等着店家上黄酒小菜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商夏为何这般行色匆匆。
商夏替我先擦拭了筷子，声音低沉得有些不正常：“我???只是怕来不及而已???”
我握住筷子的手猛地颤了一颤，随即我听见自己笑道：“没事，还有五个月，挺长的。商夏???看开点???”
商夏只是微微笑了一笑，又道：“这蜀国在最南端，如果在春天，这著名的红豆汤可得尝尝。可惜现在正值十二月寒冬，那红豆汤你是要错过了。”
“无妨。”我淡淡道，却也可惜，但如果再这儿耽搁下去，这是十三国怕是走不尽了。
商夏替我夹了一筷子菜，又轻轻道：“阿叶，等我们到了商国，就成亲罢。这个事老耽搁在这儿，我心中也不大舒畅。”
我筷子猛地向碗中的鱼肉戳了一戳，心里渐渐凉起来。我一直以为言情小说里命不久矣的女主总是要躲着男主，实属娇柔作态，傻不拉几。事实证明，每每站在当事者的角度上看，脑筋都能拐着弯儿转，这九曲十八弯绕的诶???绕得看都看不懂???当下我就是这个境况。
我自问不是属于傻瓜小白类型的女主，只是有人在，我就懒得聪明。没错，我只是比较懒。但是商夏在我身边，我不愁吃，也不愁穿，更不用动脑筋，在这么下去养成了习惯，就不怎么改的掉。
转念一想，商夏照顾我也照顾成了习惯，我走之后他怎么能习惯呢???想着想着，商夏跟我说了什么话，我也不清楚，等我走神回来，商夏都已经不见了。
我独自坐在桌前，正要伸出筷子去夹那块鱼肉，却听得身后一声：“秦姑娘好兴致，如何一个人在这儿？”那声音娇滴滴，好似黄莺，虽是好听，只是来言不善。
我连头也没转，镇定地夹起了那块鱼肉。
“别噎着了啊，秦姑娘。”燕毓芝显眼的鹅黄色留仙裙转到我眼前来。近日来燕敏给我的信中也提到燕毓芝失踪了，举国上下正在焦急寻她。
原来追随商夏来了。
我笑吟吟地吃了鱼肉：“燕姑娘别来无恙。我比较擅长吃鱼，大概不会噎着，多谢姑娘担心。”
燕毓芝盈盈坐在我对面，眉眼儿一弯：“秦姑娘，我与你说个事儿，你听是不停？”
我挑了挑眉，继续吃鱼：“燕姑娘要讲我便听，不讲我便不听就是。”
燕毓芝一见面没有拿把匕首刺过来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这话，大概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有些同情你啊，秦姑娘。”燕毓芝笑道，“你可知道，夏哥哥当初为何要捡你回家？”
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夹鱼，淡淡一笑：“自然有他的理由。”
“是啊，这理由???信息量还比较大。”燕毓芝斜斜的笑了笑，“奉劝你一句，秦姑娘，表哥，他不爱你。”
我没有动摇。
“表哥从一开始，就只是利用你。”燕毓芝突然很悲伤，“我知道我也不是表哥中意的女子，但我也看不过他这般利用你。”
她这一番话说得很是诚恳。
“表哥可曾告诉秦姑娘，他的身世？”燕毓芝叹口气，“表哥的母妃是我们燕国十九代唯一的公主，号为锦华。锦华姑姑生得好看，才艺也颇好，我们这辈的舞艺，及不上她半分的。”
“锦华姑姑被一道圣旨远嫁商国。商国是北方的大国，只是那北方人粗鲁，太奶奶有些不愿意。锦华姑姑倒是看得很开，嫁过去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失燕国的面子。锦华姑姑那样温柔如水的女子，却被商皇商贤诬赖与宫中乐师**，一怒之下便在芳锦宫一剑斩杀了锦华姑姑与那名乐师???那时???表哥也在场。”
我一愣，手中的筷子滑落，横七竖八地摆在桌上。商夏???竟是亲眼见自己的父亲亲手杀掉了自己的母亲么？怪不得那般少年老沉，原来也是有原因的。
“既然传出了锦华姑姑与那乐师的传闻，表哥的身份自然也是遭到怀疑的。要不是太奶奶出面，痛斥商皇太过分，妻子杀了还不认儿子，商皇才勉强将表哥留下来，却是很不待见表哥。想来表哥在宫中也受了不少的白眼，宫中爱嚼口舌之人所说的话也是不堪入耳，也不知表哥这些年来怎么过的。”
现在想来，每每路过商夏的房间都亮着灯，我以为他没睡，进去看，人却是睡在了床上的，只是很容易醒转来，见了是我，又安心睡下了。原来???还是在害怕么？
“秦姑娘，请问你可是母亲可是李国的公主？”燕毓芝话锋一转，问道。
我一愣，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你们的箜篌???我也打听过，只是???秦姑娘大概不知道，你箜篌的作用。
“你们的箜篌是把神器，看上去晦暗无光，每每消除了执念便能恢复一成神力。执念越深厚，神力便也恢复得越快。待到这柄‘石破天惊’恢复成真正的神器，力量是不可估量的。”燕毓芝神色很是怅然，却有一种释怀，“石破天惊，石破天惊，自然那时的箜篌奏出的乐曲也着实能够破石惊天，令之地动山摇。不仅如此，还能直接改变人的思想，心绪，这些都是后话，最重要的是???它还能???”
我心一点一点沁凉下去，她便是不说我也猜到了。从前在山上，就我挨的骂最少。不为别的，就是我很是能懂人意思，在师父没说出口时我便能知晓他心中所想，在顺其心意行事，也很是受用。
一想便想远了，燕毓芝的话倒是冷冰冰地将我生生拉回来。我只是有些不愿听，这话，有些伤我的心。
“还能???改人生死命格，令人起死回生。”燕毓芝终究是说了出来，眉目间倒是比我还悲。
“秦姑娘，我现在倒是想通了。表哥既然心里没有我，我便也不想再强求。有时侯，我挺佩服你的。”燕毓芝道，很是怅然，“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这样处之自若，不动声色。你知晓那起死回生的代价么？”
我淡淡一笑，却扯得心底生疼。不用说，我猜也猜到了。
“一命终须一命还。我曾看过一个话本子，里面有个杀人名医，医一人，便要杀一人，否则阎王查出鬼数不对，便是要找他算账的。”
“秦姑娘，我想你大概也知道了吧。这令人起死回生的代价，便是弹奏乐曲的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燕毓芝颓然地看向我，“我虽是喜欢表哥，也曾加害于你和燕敏，但是那只是我喜欢表哥的时候，我对你们看不过眼。当日我只是把你关在那粮仓里，至于那火???不是我令人放的。”
“我知道你大概也不信我，我燕毓芝做过就做过，没做过就没做过。以前喜欢表哥，实在作了许多错事，差点伤了你的性命，秦姑娘，我现在向你道歉，你莫怨我。”
我摇摇头，拾起桌上横七竖八的筷子，又夹起一块鱼肉，沾了酱吃了下去。只是味道也没大尝出来，笑得有些苦涩。
燕毓芝倒是很钦佩：“秦姑娘，我倒欣赏你的性子，这般自若，我是做不到的。只是我打听这事后，知晓了表哥的本性，我觉着爱他也不值，秦姑娘，你???不要被他利用了的好。”
“我反正也只能活五个月了，也罢。若能救商夏娘亲一命，也算还了我那一大笔债。”我云淡风轻地说着这话，心中却很是颓凉。
原来商夏这般紧张我，只是为了救他娘么？同我成亲，也是怕我离开他了，不能救他娘了么？如今听闻我只能活五个月，怕我没时间将这件神器复原，没办法救他娘了么？
他为了他娘???真要把我祭了这神器，见我灰飞湮灭么？他娘是遭人冤枉所杀，魂魄有戾气，在人间逗留到现在也终是会进入轮回的。可惜，只可惜商夏???宁愿让我永世不得超生，换他娘的再生。
我很是伤怀，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燕毓芝幽幽叹口气：“秦姑娘，你若想留在表哥身边，也提防着点儿。就算表哥不忍心将你祭了这箜篌，也有一个人，会逼着你让锦华姑姑复生，你要小心。”
“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否则我也会有杀身之祸。秦姑娘???你保重罢???这些话是刚从表哥与一个人的谈话中偷听到的，你若现在去听，或许，还能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对表哥算是失望了，他这般对一个为他付出真心的人，品格倒也不高，实在不是我的良人。如果秦姑娘你想通了要逃，就到燕国来找我。无论我还是燕敏，都会帮你的。”燕毓芝这一番话倒是说得诚恳，转身向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我一个人坐在冷掉的茶前，很是凄凉。我放下一锭银子在桌上，抱起箜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走到红豆桥上，却很是萧索。听闻这里的春节和上元节都很是热闹的，如今儿天太冷，众人都不愿出门，我站在枯索的红豆枝桠旁。这南国气候温暖，纵使最严寒的冬季，也不曾结半寸冰，下一片雪。
我却听得桥下有人说道：“公子，这五个月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恢复这‘石破天惊’，若是来不及，又能怎样呢？”
另一人没有答话。
我心中一颤，想来当时商夏回答那个人要求他建军队的事，他答道：“我没时间，我要陪阿叶。”我心中甚是宽慰，站起来向商夏打招呼时，他完全没有意外，还微笑着和我答了话。想来是早已知道我在那灌木枝子里藏着罢，那些话???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呢？
我竟也怀疑起商夏来了???我有些自责。就算商夏真真是这个目的将我捡回家，但是这些路上的情意，倒也是装不出来的。
我这般怀疑他，实属有些不妥。突然头一阵疼，可能太久没有动脑子，如今动动也觉着疼，但我也不能光听燕毓芝一面之词就怀疑商夏，这样太不厚道了。
可是商夏接下来的一句话，将我的梦生生击碎了。
“无妨，这神器我本也知道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恢复的。我本盼着阿叶能恢复这件神器，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不过就算这样，我也有其他方法。”商夏的声音我是一向觉得很好听的，如今听起来，却很是陌生。
“那夫人呢？”那人问道。
“夫人的事，我也会想办法。”商夏顿了顿。
我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震惊啊震惊???夫人、夫人???原来他早就娶了别人！这样说来，岂不是这一路的戏，也做得忒好了点，我居然一点也没有怀疑过。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对于我，却真真应了景。
我平生最痛恨小三，却不料自己作了这么久的小三。
他夫人也不知晓不晓得有我这么一个人，若是不知道，可怜又是一个智商为零的女人；若是知道，她也忒大度了点。
我坐在桥头，桥下也没了声音。商夏却是从桥的另一边过来了，还为我笼了笼身上的披风。
“坐在这作甚？”商夏的语气甚是责备。
我抬头直直地看向商夏的眼睛，一派无波无澜的冰蓝，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商夏拉过我的手，将一颗红豆放在我的手上。那颗红豆静静躺在我的手心，我就听着商夏说着：“唔，记得那句诗么？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阿叶，你可要将这红豆保管好了。”他说罢晃了晃手中的红豆：“我也有一颗。”
我知晓了他有夫人，心中已是甚凉。只是我也不想把话挑得这般明，硬扯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了。”
“知道便好。你这人甚是丢三落四，我很是不放心。”商夏笑道，英俊的面容在我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我仰起头，闭上眼睛，又感到自己将将要流出的眼泪又生生入了眼眶里。
他怎还能如此淡然地跟我说着情话？这样骗我，不累么？他的夫人，不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