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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出了医院,感觉有点冷,韩熙儿将身上那件宽大的孕妇装使劲拽着,紧紧围在身上,有气无力地跟在江少辰的后面,倒真有点刚生完宝宝的产妇模样,来往人群纷纷侧目避让,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就做了妈妈,唉!

雨依然在下着,只是没那么急了,细细的雨丝吹在脸上,带来一种令人轻颤的凉意,天空灰蒙蒙的,路上来往车辆掩映在雨雾之下,不断地传来让人压抑的喇叭声,远方的建筑也是若隐若现,在点点灯光下折射出一种颓废的不安。

处在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中,犹如走在懵懂的黄泉路上,两边是森森林木,脚下是泞泥的小路,雾霭笼罩其间,看不清,听不见,只是由着本能地机械往前缓步移动…….

韩熙儿曾经无数次有过这样的梦境,无数次走在这样的世界中,有的时候肩上背着沉重的包袱,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前行,脚下一不小心就会滑进了无边的沼泽里……

她想挣脱开来,逃出那片浓雾,却又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捆住了双脚,动弹不得。

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带着一身的冷汗和无助……

“喂!小心点,”江少辰一把将韩熙儿揽进怀里,一辆车呼啸着擦着他们的衣角向远处驶去。

他暗骂了一声,才想起怀里的韩熙儿,刚才她怎么了?怎么感觉像一个梦游患者迷失在夜色中……

韩熙儿有点恍惚地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看看他,又将视线飘向迷茫的前方,好一会,似乎才回过神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努力想将什么东西甩掉一般,最后拿出那副黑框眼镜重新遮在了脸上。

还是这样比较清晰,也比较……安全!

韩熙儿抱着膝盖坐在副驾驶座上,瘦弱的身子几乎被黑色的椅座包围,眼镜盯着不断摆动的刮雨器,神色又恢复了刚才的茫然和…..抵触。

对,就是那种抵触的感觉,就像一只冬天的刺猬,明明很冷,却依然颤抖着张开浑身的刺,时刻防备着他人的突袭。

江少辰握着方向盘,偶尔打量一下身边那个无声的刺猬娃娃。

如果不是张明珠说她是S大的学生,他还真是有点不相信呢,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太年轻了,似乎还未成年,皮肤有点黑,如果除却脸上那副讨厌的眼镜,至少她那张脸算是比较特别的。

五官很立体深邃,给人种桀骜不驯的感觉,带点混血儿的味道,身材也比较纤细,还是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

嗯......就像狂奔在非洲原始丛林的精灵。

嘿嘿,一个非洲的发育不良的难民精灵!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瞟了韩熙儿一眼,心里乐开了花。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这条陌生的宽阔的马路上,或许是因为雨天的缘故,街上行人并不拥堵,两旁的店铺带着一份寂寥和冷清,偶尔从音像店里传来嘶吼的重金属乐声,混合着纷乱的雨丝,在这个秋天的午后,让人倍觉压抑。

雨中路人行色匆匆,不知要奔赴哪里?

或者在这条看似无尽的路的终点,有许多温暖干净的小屋,点着星星灯火,那就是大家奔赴的方向,我们最终的家......

“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江少辰这次语气正经了许多,大概是被身边这个带刺的女孩子的神情感染,这个谜一般的女孩刚才脸上露出的那种孤寂和决绝,让他心底不禁一颤: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韩熙儿闻言终于转过头面对着这个看来很不正经的男子,虽然,他有着无懈可击的如雕刻般的面孔,但丝毫不能完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处不在的痞气和流气。

况且如果不是那个那个女孩相撞,她会弄到现在这步田地吗?丢人丢到医院妇产科去了?

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尤其是那个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女孩子自恃有几分美貌,撞了她还出手伤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男人是她的朋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送她回学校怎么了?难不成还想让她感恩戴德,以身相许?

韩熙儿皱着眉,等着他的下文。

在这种糟糕的天气里,遇到这么糟糕乌龙的事情,现在的她只想赶紧回到宿舍里,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

如果她记得的没错,下午,他们班没有课程安排。

大学和高中就是这么明显的区别,高中时候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好像时间都不够,而大学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好像没有别的事情做。

当然,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以后的韩熙儿来说。

这个“非洲女孩”的眉毛长的真好看!

不是时下年轻姑娘都修饰的那种挑的高高的细眉,真不知道时下的审美风潮是从哪个地方刮来的,再美再纯的面孔配上那种眉形,无形中便有了一种风尘气息,满大街的不管是小姑娘还是大婶大妈的都喜欢把眉毛弄成那样,看了真是要命!

而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眉毛一看就是未加任何修饰,很黑但不是很浓,直直的,直到尾部才自然往下,配上她那双深邃的眼睛,真的很美很特殊......

当然,他只是相对而言。

除此之外,那张几乎被镜片遮住了的脸竟然还爬了许多惨不忍睹的青春痘!

哎哟!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移开了视线,却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么一路上下来,好像没听她说过一句话,怎么回事?

听不懂他的话?不可能啊,他知道S大的学生来自全世界各地,但是应该只要是中国人都听得懂他的话吧?

难不成这个女孩子不是中国人?

是留学生。

也有可能哦!这么仔细一看,喝!还真是有点非洲女孩的味道呢。

他还真不知道S大里竟然还有这等非洲留学生,那可真是品种繁多啊.....

改天一定要问问芊芊今年学校里有多少美女留学生,当然,英国妞排除外......

他坏心眼地想着,“you......”

韩熙儿横他一眼,看这个男人不断变化的表情,她能猜个大概出来。

路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了,透过沾满雨水的车窗她甚至能看见前方学校大门了。

正值午休时间,校门口的那条马路上学生很少,只有几个做生意的小贩在大大的伞底下,有气无力地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似睡非睡。

马路另一侧,几个从网吧里出来的男生嘻嘻哈哈穿过马路,打打闹闹地走过来。

韩熙儿担心起来,自己这样穿着会不会被学校保安拦住不让进校呢?自己也没带任何证件。

想到证件,她突然想起来装在口袋里那几张要办学生证的照片,她记得是放在外面衬衫口袋里的。

希望还在,她赶紧找到自己那件脏衣服,被谁好心的给装在一个纸袋子里,纸袋子就放在她脚边。

没了!

她一阵懊丧,真是麻烦!

她从小就不喜欢拍照,对着镜头让她有一种无处逃遁的感觉,除非必要,她很少照相,尤其是这种办理证件的照片,要求更是麻烦,摄像师总是特别挑剔......

机械地在一脸不耐的摄影师面前像木偶一般,在韩熙儿看来那就是一种煎熬。

口袋里那几张照片,还是今年上半年高考的时候办理准考证时用剩下的呢。

看来还要抽时间去一趟照相馆,唉!可真要命!

她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揉搓着,若有所思的盯着窗玻璃,玻璃里面不甚清晰地映射出她的狼狈相。

也终于明白了身边这个男人带着戏谑的闪烁的目光所包含的意思了。

那头凌乱的长发此刻像个吊死鬼一般四处披散着,,还好,有眼镜将一切挡在了外面。

再低头看看这睡衣一般的孕妇装,她再次抓了狂。

只希望下车这一路没有人看见她才好。

江少辰将车停靠在一边,犹豫着该怎么措辞,对着这样一个小刺猬!“那个......我想你是不是要给你同学打个电话?或者你不介意这样穿着进学校?”

看来他此刻也想到了韩熙儿那不合时宜的孕妇装。

可是,既不是他把她的衣服弄脏的,也不是他拿着这套孕妇装往她头上套的,她干嘛用那种眼光看着他?

他可真是冤枉!这年头,做个好人也那么难。

尤其是对着这样一个非洲土著女孩,道理是说不清的。

“打个电话吧?”他几乎讨好地试探着掏出手机,比划着,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韩熙儿面色一沉,这对于她这样一个不知手机为何物的穷人家女孩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虽然现在手机已经普遍地就像女孩例假期间包里随时携带的卫生棉一般,可是,对于韩熙儿来说,却依然是相当陌生的。

韩熙儿看着江少辰手中那黑色的手机,犹疑了一下,比起眼前这个有钱公子哥眼中的疑惑,更甚于待会路上同学看见她衣着的尴尬.....

“喂,你是留学生吧?”看见韩熙儿沉默地下了车,头也不回朝学校走去,江少辰坐在车里大声追问了一句。

留学生?

韩熙儿立刻转过了身,怀疑地看着车里的男人。

“嗨,非洲的?”江少辰见韩熙儿停住了脚步,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自作聪明地又补充了一句。

非洲的?

韩熙儿呆了半晌,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意思。

一时间惊诧,愤怒,委屈一起涌到大脑,这个欠扁的家伙!

“NO”!!

就在江少辰准备发动车子离开的时候,韩熙儿毫不顾忌形象地抬起右脚朝车子狠狠踢了一脚,摘掉眼镜,杏眼圆睁朝呆愣的江少辰大吼了一声。

这把毫无防备的江少辰吓得一个哆嗦,手差点从方向上掉下来。

傍晚时分,雨终于减弱了,路上华灯初上,寂寥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又热闹起来。

霓虹灯闪烁,杯觥交错的酒吧里,年轻的男女发泄着白日压抑的热情,扭曲着身子,和着疯狂的音乐,不断摇摆着青春的曲线,抖动着.....

黑夜是最容易让人迷失的。

林子枫摇晃着手中的杯子,酒红色的液体仿佛是蛇的毒液,炽热地滑进他的喉咙,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只是那颗平静的心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热度……

他自嘲地笑了,那双如子夜般的双眸平静无波,长长的睫毛住眼睑,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清晰。周围那些火热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扫在他的身上,不断的有妖媚的热舞女郎前来搭讪,然后又讪讪地离开。

“什么时候走?”江少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身子跟着震耳的音乐摇摆着,“我送你,”

林子枫淡然一笑,盯着眼前的就被若有所思,“明天晚上,”

不知有多少个这样临行前的晚上了?似乎每次临走前都是在这样嘈杂的酒吧两个人喝酒打发。

以后或许还将这样下去。

匆匆地飞来飞去,这么多年来,他在这个城市里留下过什么?或者连脚印都不曾留下。

而大洋彼岸那个国度里,似乎才是他最终的落脚的地方。

在那里,懵懂无助的少年时代,曾经以为会如噩梦般延续,却不经意间就这样过去了那么多年。

噩梦在不觉间结束了,他本以为这应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谁知却在一夜间醒来,发现原来什么都不是那么绝对,好多事情会在一瞬间便会改变。

当年父亲狠心把他送到国外,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原谅也无法理解,也拒接家里的任何信息,那是一个很磨人意志的艰难过程,在那个肤色各异语言不通的学校里,他始终格格不入。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其实,有时候磨难也是一种收获。

他收获了很多,尊严,朋友,成绩,和......爱情?

更确切地说或者是友情。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LISA是个善良温柔又美丽的英国籍的华人女孩,对她而言,他是她的偶像,她的一切.....

呵呵,或许爱情是不需要有人给定义的。

不过要是被眼前这个小子知道了他在想什么的话,肯定会招来他的不满。

江少辰,一个太平盛世里长大的青年,没有任何理由的排外,排外......

尤其是英国人。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上辈子肯定是清朝的,而且应该是战死沙场,而战场上的敌人就是那万恶的以英国为首的八国联军.....

所以,他这辈子是毫无理由地讨厌英国,当初得知林子枫是去英国读书时,差点和他绝交。

在他面前,林子枫很少提及那个让他厌恶的国度。

“你这家伙是打算改国籍了是不?”江少辰朝一个妖娆的风**郎丢了个飞吻,才想起身旁的林子枫。

林子枫翻了个白眼,对于这个家伙的滥情,他可不是现在才知道的。

“修完现在的管理学,我打算再考虑这个问题,”,林子枫缓缓地说着,“不过改国籍是不会出现的事情,至少在我身上不会发生,”

法律他早已经修完了,因为兴趣使然,他又修了管理学,目前在英国和几个朋友开了个事务所,接手了几个颇有规模的项目,眼下还有些结尾工作要忙,不是因为妈妈的身体缘故,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英国的国土上了。

“那就好,”江少辰夸张地拍了拍胸口,“真怕你改了国籍改了名字,娶了洋鬼子,忘记了老祖宗.....”顿了一下,他郁闷地望向林子枫,“真的要娶那个洋妞?我是不是该有当伴郎的思想准备了?”

林子枫微笑着放下酒杯,一拳拍在江少辰的肩上,“你以为在结婚这件事上,你妈能甘心我比你先?”

江少辰一听这话,脸立刻垮了下来。

“你这个大少爷,是不是也该收收心了?常年留恋在花丛中,就没有一株刺到你的小花?”,林子枫眯着眼睛打趣道。

一双倔强带着冷然与不屑的眼神,突然出现在江少辰的脑海里。

那个非洲妞真是带刺的呢......

“对了,正想问你呢,”江少辰正要追问韩熙儿的事情,不想林子枫的手机带着浑厚的震动声响了起来。

“走吧,看来今晚我们得早点回去,”林子枫放下电话,若有所思。

“你有事你先走吧,还早呢,我还有约会呢,”江少辰耸耸肩。

林子枫无奈地摇摇头,“不是我,是我们,”他纠正道,“韩叔来了,你爸妈现在都在我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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