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曦转头看着裴然,颇无奈地太息:“裴然,你果真要去天山吗?”
裴然低着头,从容道:“然,去意已决。”
玉卿身子僵成一尊泥胎塑像,动弹不得,恍恍惚惚抬眼,胸腔里百转千回的情愫都堵在嗓子眼儿,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低垂的眉眼凄艳,藏在袖中的指微颤,全都落入裴然眼中,似被整块寒冰兜头压下,他失魂落魄的一颗心,碎出疼痛的纹路,薄唇动了动,终是无话。
绯墨瞟一眼玉卿,见她眉目虽美却犹带稚气,侧首,拍了拍裴然后脊:“也罢。谁叫她是你命中的劫数。怪不得她。”
玉卿已听出了端倪,绯墨口中的“她”,分明就是自己。她哀哀拽住袖口,想笑,却听见一声低微的颤抖哽在自己喉间:“先生,为什么?”
裴然仍低着头,匆匆向丰曦欠了欠身,道:“主公,然,先行一步。”转身,大步踏入风雪中,只留青衫翩然的背影。
“唉。”绯墨蓦然一声叹,端起茶盏仰头灌下,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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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曦凤眸半睐半阖,亲自起身掩了门,将肆意呼啸的风雪全都关在门外,只留弥散着熏香的一室暖意氤氲。
“裴然不是你能接近的人。”丰曦温润低醇的声音响起,他围着火盆坐下,添了炭,语调是难得的轻缓:“他是神机阁的阁主。任何人都可以动情,惟独他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裴然是玄门中人,他所学的是玄术,他爱惜自身才华胜于一切。而你让他乱了心。他去天山,是为了静下心来。”丰曦似是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早已想好了答案。
玉卿蓦地想起绯墨充满敌意的叫她“妖孽”,原因竟是如此。
真是一窍通,百窍通,原先那些不曾在意的零星琐事也瞬间串联了起来:绯墨说她是妖孽、说她是他的劫数;他不肯走出青塔见她;玄冥教众人异样的眼光;他的苦笑……
不,绝不仅仅这么简单。她的直觉很少出错,迦兰城还有很多未解的秘密:终年不干涸的泉眼,外人看得到迦兰却无法靠近,数百年不曾战败的神话,丰曦的多重身份……
一丝怅然掠过玉卿眼中,旋即被敛入沉寂,眸底化作古潭,再无波澜。罢了,既然他们刻意瞒着,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卿卿,你的才智,你的野心,你的不甘,注定会把你推向争名夺利的漩涡。你和裴然根本不是同一种人。自从在沙漠中看到你那双眼睛,我就知道你背负了太沉重的东西,沉重到让你连‘死’也不能轻易奢望。毕竟你是……”丰曦忽然住了口,见玉卿兀自垂着头不欲反驳,也无意同他言辞争锋,清瘦素颜显出几许黯然。
他嘴角浮现莫测的笑意,慵懒坐回榻上,转开话题:“过来。”
玉卿颔首,坦然走过去。她明白,与睿王联手的时机已经到来。
因为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已经得到确认:睿王即将奉旨回帝都。而且,他和她一样迫不及待地想杀掉景帝。
如果没有那道圣旨,睿王或许会抓住她,借着向景帝邀功的机会回到帝都,趁机起兵夺位。但现在,不需要了。
她唇角漾起诡异的笑容:景帝,你还欠我纳兰世家三百多条人命,这笔账可要好好地算清楚。
丰曦无意中看到她此时冶艳妖娆的笑,若月光下肆意怒放的黑色曼陀罗花,诱惑、美艳、恶毒。心口蓦地升腾起炽烈的战栗,令丰曦有些猝不及防。
他讶异地望着她,而她已平静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