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阁还是如往日的一样安静,一样杳无人烟。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千泽浩也是紧紧遵守着自己当初的诺言,一步也没有踏进过无痕阁的大门,只除了上次太后寻她麻烦的那一次。
千泽浩虽是一直的奸诈阴险,但是却不失为一个好皇帝,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从先帝手里接下的这个还算安稳的江山,千泽浩也是将它治理的很好,绝对是不属于先帝在位的时候。千泽浩这个皇帝,当的还算是称职。除此之外,千泽浩也还算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说是不进入无痕阁,也是当真没有进来过。千泽浩算不得君子,却也算不得小人。
只是近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千泽浩确实是不进入无痕阁,可是他却经常站在墙头,静静的看着她。也不出声,就站在他从前总是吹笛哄她入睡的地方。站在那个,兰洢墨潆一抬头就可以看见的地方。虽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兰洢墨潆也是确实的知道,千泽浩有事。
只是,有没有事,都与她兰洢墨潆无关,只要千泽浩不来打扰她的生活,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兰洢墨潆依旧是像往常一样的,搬出自己的青穆,在院中自顾自的弹着息魄的曲调。
这首音乐,这架古筝,就是她所有所有的寄托与思念了。每天每天的重复着,每天每天的演奏着,就为了让自己可以记住当初的那份感觉,自己从未变过的心意。她害怕自己会失去那份感觉,那份悸动。
“吱呀——”在兰洢墨潆弹奏一曲结束的时候,千泽浩却是缓缓的推开了无痕阁的大门,吱呀声刚好和息魄的曲调一致,压下了息魄最后的一个音节。
兰洢墨潆没有抬头看他,自刚才千泽浩从墙上不见了的时候,她就有感觉了。后来千泽浩在无痕阁的门外徘徊了那么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对于现在的闯入,兰洢墨潆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觉。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惊讶于,千泽浩也会这样的不冷静。这样子的场面还真的是很难见到。
“皇上有什么事么?”兰洢墨潆只是出于礼貌地问候了一句,连起身行礼的步骤都一并省去了,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她又何必那样的拘束难为自己?
“呃?”千泽浩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兰洢墨潆会这样子的问他,一向十分精明的他也是被问住了,“无事,孤,来看看你。”千泽浩就径直的在兰洢墨潆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也不管椅子的干净与否,端起一杯早已经是凉透了的茶水,直接就朝嘴里面送。完全的一副走神的样子。
“多谢皇上关心。”兰洢墨潆并没有将神游之中的千泽浩给喊回来,千泽浩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发着呆。
千泽浩其实听见了兰洢墨潆的话,他只是没有想好,更加是没有确定,究竟是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兰洢墨潆。想到此,千泽浩不由得又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兰洢墨潆的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兰洢墨潆被这目光注视的有些不自然,但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依旧是奏起了息魄的曲子。千泽浩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让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忽视,就只能够转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今日成亲。”千泽浩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在兰洢墨潆没有注意的时候说了出来。
兰洢墨潆本来还是极力忽视着千泽浩的存在,却让这一句话拉回了所有的思绪。
古筝的琴弦,也刚好在千泽浩说话的那一瞬间,“嘭”的一声就断掉了。琴弦弹起的很高,都快砸到兰洢墨潆的脸上,她也是没有任何的感觉。
千泽浩虽是没有明说,却也是心知肚明的,他们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那个名字,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再一次的提起。
而现在,兰洢墨潆所有的思绪都只被一个念头牢牢的占据着,千泽玉痕要成亲了,千泽玉痕要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
兰洢墨潆低头,轻轻的抚摸着古筝上面其余的琴弦,一下又一下,非常的冷静,什么都没有做,非常非常的安静。
这个样子的兰洢墨潆,让千泽浩看得有些害怕:“兰洢,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千泽浩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一向言辞锋利的他,也是难得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是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突然,安静异常的无痕阁发出了一声巨响,兰洢墨潆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安静,打破了自从千泽玉痕被发配时,那时候的安静,在这一刻,在这样一个恰当的时机,终于是全部的爆发了出来。也许她已经是压抑了许久许久,只是她没有找到发泄的理由,没有找到让自己放纵的理由。
一直被兰洢墨潆钟爱着的古筝,就这样被她摔在了地上,青穆的材质极好,从案台上落下的时候,除去断掉的几根琴弦,什么损伤也没有。
兰洢墨潆就这么盯着地上,又一次的看了很久。千泽浩亦是专注地看着兰洢墨潆,看了很久。有关于千泽玉痕的东西,坏或是不坏,对他而言,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他在乎的,只是兰洢墨潆是不是好好的。
他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知道,此刻的兰洢墨潆不需要任何苍白无力的话语,他就只要这样默默的看着就可以了。
兰洢墨潆看着地上还是依旧完好无损的古筝,似乎是不太乐意,轻微的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自己面前的案台上,黄花梨木的案台之上。兰洢墨潆将案台抬了起来,对准了地上的古筝,“轰隆”一声,案台顺势倒下,砸在了古筝的身上,这架名古筝,饶是再坚固,此刻也是被黄花梨木的案台砸了个两半。
小部分的木屑溅起,又重新落下。
黄花梨木的案台那么的沉,千泽浩就这样看着兰洢墨潆将它抬起来,又将它推倒,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有着这么大的力气,就算是他千泽浩,抬起来这样子的案台,也还是需要一些气力的吧。
兰洢墨潆突然地爆发,突然地发难,让千泽浩也是没有料到的。兰洢墨潆究竟是积聚了多久的郁结之气没有发泄,又是积聚了多久的伤心没有哭诉,在这一刻,全然的爆发出来,竟然是这么大的威力。
纵然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但是兰洢墨潆的所作所为,以及现在的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字都不表态,却使用最直接的方法,毁掉了自己平日里最珍爱的东西,让千泽浩惊讶的同时,也让他暗自的心惊。
可是现在,他能够做的,就只是安安静静的陪在她的身边而已。
在这一刻,在兰洢墨潆发狂的这一刻,有那么一瞬间的念头,千泽浩想到了自己与千泽玉痕,若是此刻,让兰洢发疯的不是千泽玉痕,而是他千泽浩,该有多好。诚然,这样的想法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一闪即逝。片刻之后,千泽浩就将自己冒出来的这样荒谬的想法生生掐断,什么也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