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洢墨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现在的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似乎今日一日发生的事情,比她这么多年来经历的事情还要的多,还要的复杂。
此刻,是皇帝千泽靖紧紧的搂着馨妃早已凉透了的尸体,静静的坐着,而她,就这么以一个诡异而又合理的身份站在一边,站在这个本来不是应该她在的地方。可是,皇帝屏退了所有的人,独独留下了她在这里。
留下她在这里,却又是一句话不说,只是抱着馨妃,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兰洢墨潆不由得有些莫明的笑意,和刚才大殿上的虚情假意的笑意不同,这次,她是真真正正的想笑,讽刺的笑。讽刺皇帝么?又或许也是在讽刺她自己。讽刺所有现在发生的事情,讽刺所有,她无法预料的到的事情。
“皇上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呢?馨妃娘娘已经死了,你现在抱着这冷冰冰的尸体,还有什么用呢?”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皇帝,此刻她却是一点点都没有害怕的感觉,与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
也许是,这样子的皇帝,给她一种,即将离开人世感觉,一个连自己生命都快没有了的人,她又有什么去害怕,去恐惧的理由呢?
皇帝就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慢慢的将馨妃的身子扳正,靠在软榻上放好,然后拾起一旁遗落了的梳子,慢慢的,细致的为馨妃梳起了头发。馨妃的妆容本来就是极为整洁的,可是皇帝却像是不满意这样的整洁一样,非要打破这种整洁。他用手将馨妃的头发全部都打散,将上面的所有珠翠发簪全部都取下,然后顺着馨妃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从上梳到下。一下一下,极慢,极为认真。
纵然是这样又如何,馨妃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任何的抵抗。
不知怎么的,兰洢墨潆突然地想到了早上嬷嬷为她梳头的场景,她不愿意,所以她反抗,赶走了嬷嬷们。此刻,想必是皇帝与她有着一样的心思,若是馨妃不喜欢,若是馨妃能够起来赶走他,想必是皇帝最希望的吧。
兰洢墨潆没有再向刚才一样讽刺着皇帝,也没有什么表情,脑子里也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处于自然地放空状态,空空洞洞的,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什么的话都是多余的。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就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又或者,只是陪着这个现在看起来有些孤独,有些可怜的老人。
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两个人。这里的两个人,就是玉痕的父母,她本来应该孝敬侍奉的人,此刻,却是这样的一番场景。
“你叫兰洢?”皇帝替馨妃梳好了头发,满意的笑了笑,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梳子,终于是对着兰洢墨潆说起话来。
“是。”这里没有外人,两人的心境,只怕是也不需要什么虚礼之类的。
“你是个好孩子,也许,是孤错了。”皇帝的眼神不知道望向哪里,这句话像是对她说的,又像不是对她说的。
顺着皇帝的眼神,兰洢墨潆只看到一扇紧紧关闭着的窗户而已,纵然她的方向感很弱,但是她也能够认得出来,那个方向,是皇宫门口的方向,她知道,那里会有谁。
……
千泽玉痕纵然是被押解着的,可是风姿容貌,却又全然不像是这么回事。若不是脚下的锁链为证,只怕是没有人会相信,他如今是一个囚犯,一个即将被发配到边疆寒苦之地的囚犯。
只有千泽玉痕一个人,没有人看得见他身边有什么人,可是又确确实实的,有人在不经意间,将一张小字条塞进了千泽玉痕的手里。
其实,只要千泽玉痕的一个命令,就会从暗处调来许多的人,劫走千泽玉痕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可是,千泽玉痕下达的,不可轻举妄动的命令一直都没有撤销,让所有人都不能动。只能这样的看着。
而现在,千泽玉痕所有的心思,都让人那么的捉摸不透,与往日冰冷疏离的样子更加是相差甚远,满脸都是温和的笑意,就连看到手中字条的字迹,都也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变化。
深不可测,捉摸不透。
字条上的字不多,只有几个。
却是那样的深入骨髓,彻骨寒意。
馨妃已死,兰洢送毒。
千泽玉痕看清字条上的字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的反应。只是毫无声息的将手里的字条碾成了粉末,随风飘过,什么都不剩下。
千泽玉痕带着满脸温和的笑意,低着头,没有人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反常。
只是,千泽玉痕大红的喜袍之上,慢慢的滴下了几滴鲜红的血迹,随即又是迅速的隐没在了红色的喜袍之中,彻底地消失不见,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在千泽玉痕抬头的那一刻,嘴角还残留着的那几丝殷红的血迹,似乎是在告诉着别人,一切都是真的。
他对着兰洢墨潆说,会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感觉,没想到还没有到一个时辰,就是他先体验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从前总是太过在乎,太过在意,所以才会落得今天这个局面,落的今天这个孤家寡人的局面。
他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既然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他需要在乎的东西,那从今以后,他就只在乎在乎这天下好了。
在乎别人,不过都是换来的背弃自己而已,既然如此,他又何须去在意?
从前,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对付背叛自己的人,从来都是不会手软的,今后,将会是更加如此。
母妃已死,世上再无他千泽玉痕的软肋,他再也无需顾及什么。
再也无需,心慈手软。留有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