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鞋底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摩擦出急切的声响，走廊尽头处一个中年男子在紧闭的门前焦虑地踱来踱去，头顶“手术中”三个字红得刺目。
北希赶到中年男子身边，问道：“程先生，小不点情况怎么样？”
“北希……”看到眼前的女生，程爸爸似乎一下子找到倾泻心中担忧恐惧的对象，“护士说澄澄突然间吐血，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送进里面抢救了，一直都没出来……”
北希蹙了眉，中午通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吐血了……
“对……对不起……”一个满怀愧疚的声音在北希身后小心翼翼地响起。
北希扭头一看，见是一个同样穿着病服的清瘦男孩儿。
他比北希高许多，所以即使他低垂着头，北希还是能依稀看到刘海下俊秀的长相和略显苍白的脸色。
“是我……我看他很想吃我的泡面，就……分了他一点。”男孩咬住下唇，“他吃完没多久就喊肚子疼，然后就……对不起！对不起！”
北希连忙稳住男孩一个劲鞠躬道歉的身躯，仔细问道：“他吃了泡面？”
男孩默然地点头。
“是不是辣的？”
“是的。”
原来是这样。北希了然地点点头，走到程爸爸身边说明了一些情况，男子边听着边频频看了几眼男孩，眉间的褶皱终于慢慢舒卷开来。
男孩黯然地立在原地，内心被潮水般的内疚和不安淹盖，眼前仿佛不断重复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程澄口中吐出，把他不合身的宽大病服的胸口处染红的画面。
程澄，那个似乎时刻处于疼痛中，但是笑容灿烂的小男孩告诉他，自己叫程澄。
若鲜血等同于生命，那么生命怎么可以在他面前流逝得这么快。
怎么可以？
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冰冷，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手指被一团温暖牵起，拖着他到休息椅坐下。
“小不点…..哦，就是程澄，他的病情比较特殊，肠道粘膜很薄，不能承受一些刺激性比较大的食物，”有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在说着，“但是他毕竟还小，会忍不住嘴馋，平常就老哄着护士姐姐给他糖吃，你一定是受不了那个小馋鬼的馋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吃了泡面。“
“我想应该是肠道出血，他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男孩蓦地抬头，问道：“真的吗？他真的会没事吗？”
“嗯，他会没事的。”
男孩失焦的目光终于重新汇聚起来，看清眼前女生的模样。
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正笑意暖暖地看着他。
他却在视线触及到对方脸庞的一瞬间猛然怔愣住，瞳孔因错愕而强烈收缩。
“你、你是顾……”
“北希！”
男孩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沉稳磁性的嗓音穿插进来。
北希望向来人。
“朴绪？你怎么在这里？”
“拍摄场地在这一层，你呢，出什么事了，病了？”
男生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北希。
“我没生病，是……”
门顶的手术灯忽然熄了，北希也顾不上说完话，赶紧走上前去。
从里面走出的医生摘下口罩，朝北希点点头，然后面向程爸爸说道：“程澄是消化道出血，手术过程中已经顺利把受损部位修复好，就是之前失血过多，要昏睡一段时间。”
程爸爸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胸膛，上前感激地握住医生的手连声说谢谢。
北希的目光凝在被缓缓推出的病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程澄？”
北希惊讶地望向朴绪：“你也认识小不点？”
*
病房中。
麻药未退，程澄还在沉沉睡着。
程爸爸到楼下去缴清手术费用，病房里就只剩朴绪和北希两人。
北希掖掖程澄身上的被子，把目光从他苍白的小脸上抽回，看向一旁的朴绪，揶揄道：“没想到我们小不点竟然认识大明星李朴绪先生。”
朴绪听了挑挑眉：“我也才刚知道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酸奶姐姐’。”
北希一下子笑开了，说：“这家伙连这个都跟你说啦！”
“嗯，我们很聊得来。”朴绪应道，又朝病床上的程澄看去，露在被子外挂着点滴的右手手背依然是一片未愈的伤疤，“是什么病？”
“大疱性表皮松解症。”
扭头见朴绪拧眉看着自己，知道他没听懂这个专业词汇。
“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疾病，由于皮肤结构蛋白的先天性缺陷，使得皮肤容易发生松懈，他身上的这种大疱会反复发作，并演变成周身皮肤腐烂，甚至……会癌变。”
朴绪怔住，目光从那伤痕累累的右手游移到病床上那张稚嫩的小脸上。
“听着就很疼，对吧？”
北希的音调低沉下来。
“以现在的医学技术，也无法医治吗？”
北希摇了摇头。
“只能通过对外用药来抑制伤口发炎，尽可能地减少伤口感染的机会，减轻他的痛苦。”
陷在枕头里的小脑袋在麻药的作用下暂时忘却了疼痛，睡得香甜，她凝视的眼里盛满了疼惜。
这种病，常起于幼婴及儿童，大约5万个新生儿中会有一例，而程澄就不幸地被这五万分之一挑中，注定了一生的疼痛。
全身性皮肤溃烂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每一个动作，都会造成身上的衣料对伤口的摩擦，他们躺在床上时无法安然入眠，行走的每一步更是一种折磨，常常身上一套衣服换下来，上面都是斑斑血迹。
可就是这么一个十岁的孩子，在换药时伤口被撕扯疼得脸色发白的时候，还不忘安慰一旁不知所措的爸爸，澄澄没事，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
*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突兀地响起，朴绪怕吵到了程澄，赶紧接起。
“我就在这一层……嗯嗯，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他刚想说些什么，北希开口道：“有事忙就去吧，他估计要到后半夜才醒呢，我会告诉他你来过的。”
“你要通宵在这里陪着他吗？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吃得消？”
“一个通宵而已，有什么吃不消的，我们学医科的，个个都是熬夜界的大神好吧！”
“……”
“好吧大神，那我先过去赶戏了，有事打我电话。”
北希点点头，目送朴绪出病房。
*
起身把输液速度调缓了些，回头便看见倚在门口处的清瘦身影。
“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
男孩走进来，从身后递给北希一支牛奶。
北希一愣，指指自己：“给我的？”
男孩点点头。
“……谢谢。”北希接过，还是温温的，“你叫什么名字？”
“朴鸣。”
“你好，我叫顾北希。”
“顾北希……”朴鸣喃喃重复了一遍，略低下头直视北希的眼睛，“我想等程澄醒过来。”
“不行！”
“为什么？”北希果断的拒绝令男孩的表情有点受伤。
北希干脆拉着朴鸣坐到椅子上，看着他身上的病服挑挑眉：“你忘了自己也是个病号了？”
“我没关系的！我这不过是小病……小病！”
“小病也不行，熬夜对身体不好，病人的身体恢复功能本来就差些，熬了个夜，你得花多长时间缓过来呀！”
“可是……”朴鸣还想说些什么，结果抬头便被北希一副不容商量的坚决表情挡了回来，“……那我就待一会儿，就一会儿，行吗？”
北希被他恳求的目光直视得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
朴鸣孩子气地笑起来。
北希望着他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作者留言：
各位看官对不起，我要请罪！说好的天天更新，说好的补全章节，结果拖稿拖得比啥时候都严重，对不起对不起！俺一定奋起直追！另外，发现周一至周四编辑会在每天下午五点多左右审好稿，周五至周日则是晚上十点左右，所以以后一至四我在四点钟更新，五至日在晚上九点，大家觉得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