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寻常的夜,可宁阳县的沈府的夜却格外凄凉。
沈家三小姐最多能活三年的事,在一日之间,传遍了沈府,传遍了宁阳县。
此时,听松居内。
沈航文叹息的对着秦慕紫说道:“白少侠,本不该深夜来此,扰你休息。但有一事让我心绪难安,还请白少侠多多见谅。”
秦慕紫豪爽的笑了一声:“沈老家主不必如此,江湖之人本不拘小节。沈老家主夜深到此,怕是为了沈三小姐之事吧?”
沈航文点了点头,叹道:“不知白少侠有没有兴致听我讲讲我的女儿呢?”
“洗耳恭听。”
沈航文目光深沉的看着手中的杯子,喃喃道:“我这一生有三女一子,梦儿最小,也是最让我忽视的。因为她太安静了,安静到她从你面前经过你也不会关注她。我这个女儿啊,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好,还未满周岁又没了娘,在她八岁之前一直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而我对她的印象只有懒。我去看她十次,她有九次在睡觉,还有一次在吃饭。她从来都只是安安静静的睡觉,不哭不闹。”
沈航文的声音随着他自己的讲述越来越轻,眼神也越来越迷离,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他女儿安睡的模样。
“那时候的欢儿很小很瘦,她看上去比六岁的思欢还要小。但她那时候的脸色没有现在这么差,虽不至于红润,但也绝不显病态。她一直住在我那边,直到她八岁那一年……”
沈航文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他还犹未察觉,依旧喃喃的讲着……
那年,梦儿要他在桃林建一座房子,让她独自搬过去住。
那时他想,梦儿从小就懂事,于是便同意了。
在梦儿搬过去不久,家族就出了大事,大哥、二哥意外去世,父亲听此消息一病不起,一个月后也病逝了。短短的一个月里,沈家的三根顶梁柱塌了。独独留下了他这根最没用的。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在他还未曾从亲人逝去的悲伤在缓过来时,沈家又迎来另一个危机。原本与沈家有合作关系的商家纷纷解约,原本敌对的家族更是乘机拼命打压,其他家族也纷纷趁火打劫。
家族的重担落到了他一个只懂舞文弄墨的书生身上,他全力去做,却总是失败。
以前,家族里有大哥、二哥。父亲也不强迫他,由着他的性子来。
而今,面对整个家族的危机,他却束手无策。
于是,家族在短短的三个月里,地位直线下降,沈家由宁阳第一富商变成了宁阳第三。
幸而有家族的老臣忙日忙夜,才勉强让沈家实力没有再下滑。
可即使这样,他每天还是忙得脚不沾地,头昏脑涨。
那一天,他正在整理家族的账簿,忙了一个晚上,还是一团糟。他疲劳不已,便打算在炕上休息一会。
可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是暮阳西斜。
他疑惑的看着身上的薄被,他记得睡觉前他没有盖被子。
难道有谁来过?是谁?
他轻轻的掀被而起,走到西间,就看到了他一生难忘的一幕。
桌子上原本杂乱的账簿摆的整整齐齐,分别堆放在两侧。他小小的女儿正伏在桌子上面,认真的写着什么。
小小的身子跪在椅子上,伏趴在桌子上。
桌子太高,她站着都看不到桌面。椅子太远,她坐着够不着书桌。唯有跪伏着,她才能在桌子上写字。
他心酸无比的看着,却并没有惊扰到她。
因为他十分好奇他的女儿在写什么。他的女儿很懒,在他的记忆中,唯有在当年她学习写字时写过几个字外,他再也没有看到她碰过笔。
此刻,他的女儿在写什么呢?
他悄悄地走到她身后,想看看她在写什么。书桌之上,欢儿一边翻账簿,一边在新的账簿上写字。
让他束手无策的账簿她既然整理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