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亦瑶看着桌上厚厚的罪状,道:
“二哥,你冷静一下。他们几个做了这等事情,我和哥哥都很生气。但是早在我爹爹做庄主的时候,
陆雷和陆鸿就做浙东和浙西分庄庄主。当时一切管理都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发生现在的问题。
要是没有他们陆家,素月山庄难以发展到江南。所以,哥哥希望功过相抵,免了他们的职务就算了。”
成钧越听越怒。成亦瑶见他神色,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杀了陆雷他们,那些死了的人也不能活转。咱们素月山庄多赔偿些银子,将这件事压过去吧。”
成钧怒道:
“小妹,我没想到你也会这么说!”
成亦瑶低着头,道:
“哥哥走不开,只能让我来劝你。他希望你能克制一时怒气,为了素月山庄的声望...”
“素月山庄的威望?你去街上听听,这杭州城里还有几个人会说素月山庄好话?我们再包庇陆雷那几个人,恐怕素月山庄得被赶出江南。
大哥若是当真黑白不分,只能是我看错他了。但你该知道你二哥的性子,这件事我早就决定了。”
成亦瑶咬咬嘴唇。
“二哥,你是素月山庄的二庄主。庄主的话,你该听的。”
成钧冷冷的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陆雷几个人#渣就拿庄主的名头压我?”
成亦瑶上前一步,抓住成钧的手臂。
“二哥,我也恨他们。可是哥哥也有他的苦衷。我们是兄妹,我们该是一条心啊。”
成钧听她这么说,稍稍消了些气。
“小妹,你跟我说。他们三个人手上有一百多条人命,该不该杀?”
成亦瑶点点头。
“大哥却偏偏让我放他们一条生路,是对还是错?”
“二哥,哥哥真的有苦衷...曾经我爹爹留下过话,他说,陆家对素月山庄功劳甚大,不论做了什么事情,后世不可为难。
哥哥同意免了他们职务,已经对不住爹爹了。”
成钧微闭双眼,深深吸了口气。沉思半晌才道:
“陆雷几人我非杀不可,你要拦着我吗?”
成亦瑶忙挡在他身前。
“二哥,不能杀他们。你若杀了他们,就要背负不孝的骂名了。”
话音刚落,腰间一疼,瞬息间被点了穴道。成钧不无伤感的道:
“当年我父甘愿废掉修为,离开素月山庄做个普通人,是念及兄弟情义,更是不愿违背祖上规矩。
今日,我念及天道无私,定要执掌正义。我不会让大哥与小妹为难。”
说着,解下后背的纯钧,转身放在了大厅中的桌子上,跪下身子。
“不孝成家子弟成钧,有违上代庄主遗训,一定要惩治恶人,还浙江百姓公道。今日退还成钧剑,此后自逐于素月山庄。
改姓为沐,不敢再用成姓。亦不会再用一招半式素月剑法。”
接着重重的叩了头。待站起身,成亦瑶早就满眼泪水。成钧伸手替她擦擦眼泪,抱起她,放在椅子上。
“穴道几个时辰之后就会解开。以后有机会到天墉城来,我亲自给你赔罪。”
成亦瑶急的不行,很想再劝劝这个二哥。苦于穴道被点,说不出话。成钧对她笑笑,昂起头,大步出门。
这时候方才体会到,当年父亲离开素月山庄时候的心境。为了心中追求的东西,兄弟义要好,苍生义也罢。
除了这条路,再无选择。也知道为何,父母宁可在饥荒中丧命,也不去求助素月山庄。原来,不知道再见曾经那些熟悉亲切的脸庞,该如何面对。
成钧大步走着,不敢回头。想起成亦瑶和成浩岚对自己的好,眼泪忍不住溢出。午后的阳光下,有些炙热。
他叫上了上官枫几人,吩咐庄众将陆雷等带到杭州城的城门外。百姓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都等着亲眼看着陆雷偿命。
陆雷望见成钧,慌忙道:
“二庄主,你手下留情。我们有大功于素月山庄,老庄主曾承诺,后人不可为难。您一定是弄错了,成庄主不会杀我们。”
成钧冷然道:
“可以饶你们一命。”
陆雷等大喜过望,又听成钧道:
“每人一条,抵过了。但是一百多条人命,你们一个人死二十回都抵不了!”
陆仲双跪在地上,浑身一软便即瘫倒。陆雷定了定神,道:
“二庄主,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对素月山庄是忠心耿耿。还请你念在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成钧面色如霜,转身对众人团团行礼。
“陆雷等人罪不容诛,今日他们在此偿命。他们也曾有功劳于天下苍生,但求他们死后,各位让他们入土为安,别再为难了。”
百姓沉寂片刻,轰然称是。成钧叹了口气,对庄众点点头。眼见陆雷几人人头落地,百姓拍手称快。
成钧心情说不上是好还是坏,挤出人群,驾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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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发生二十天后,济南城外的一座尼姑庵中。细雪微扬,在地上覆了薄薄一层。
成浩岚恭敬的站在佛殿门口,佛殿里传来木鱼之声,声音丝毫不缓,显得平静。
过了良久,佛殿大门开了个缝,一命尼姑行了个佛礼。
“成庄主,请进吧。”
成浩岚回了一礼,跟着她进了佛殿。
佛殿昏暗,只有供桌上的蜡烛带了些光亮。成浩岚向着中间蒲团上坐着的尼姑跪下磕了三个头。
“娘亲,孩儿来看您了。”
那尼姑正是成剑心之妻,成浩岚和成亦瑶的亲生娘亲。年轻时容貌艳丽,成奎曾暗恋于她,但最后她嫁给了成剑心。
后来这件事直接导致成奎走错了路,成钧一家离开素月山庄等等惨事。成剑心对此甚为愧疚,以致英年早逝。成剑心死后,她便落发出家。
出家后法号叫做静安。出家之时,曾跟成浩岚说过,遇上山庄上难决的事情才可来找她。成浩岚才华横溢,这些年山庄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所以这次是娘亲出家后,第一次前来。
静安师太背对着他,淡淡的道:
“是有难决之事了吧,否则你也不会打搅我清修。”
成浩岚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犹豫片刻才道:
“当年我爹对有功之人承诺过,不管做错什么,素月山庄后人不得追究。娘亲还记得吗?”
静安师太不回答,也不点头。成浩岚接着道:
“现在父亲许诺的人中,有人欺压百姓,杀人如麻。我到底该怎么办?”
“前辈之人,有人的话是对的,有的是错的。你身为庄主,若是连这些都分不出,还怎么统领素月山庄?”
成浩岚点点头,又问道:
“娘亲,当年二叔为了兄弟情义,甘愿废掉修为,离开素月山庄,是对是错?”
静安师太身子一动,似是低头深思。成浩岚恭谨的坐着,不敢出声。半晌,静安师太才道:
“你二叔性子倔强,却极重感情。他会这么做,已经在意料之中。只是当年之事,谁又能说得明白?”
“那父亲曾经想过去找寻二叔一家回来吗?”
静安师太摇摇头。
“我知道他想去,就是没有勇气。要是他能去,不至于整日闷闷不乐,死得那么早。这点啊,你父亲并不聪明。
难道前人说的话就全是对的?单单是他留下的话就错了。素月山庄本为国为民,纵然再大的功绩,也不能胡乱杀人。
他能许下那样的承诺,就是给了下面的人一道免死牌,更加的无法无天了。孩儿,你一定要记住,不能走你父亲的老路。”
成浩岚道:
“娘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又磕了头,辞出佛殿,纵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