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钧忙停下脚步,回头看见苏致远微笑着走来。
时隔多年,苏致远的脸上依旧未显岁月的痕迹。那份英气,至今他都忘不掉。
沐钧本就对苏致远怀有敬意,何况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当下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苏致远扶起他,细细打量。笑道:
“孩子,你长大了。当年你才这么高。”
说着用手比量了下。七岁的沐钧当然很矮,现在却是比苏致远还高了几分。
“苏伯伯,这些年你身体还好吧。”
苏致远点点头。回头看看,诧异道:
“雨柔这孩子呢?雨柔!”
他喊了声,才见苏雨柔从门口低头走进来。苏致远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抚了抚女儿的头发。
“你们当年见过面,你还记得吧。”
沐钧想了想,又望望苏雨柔。苏雨柔被他这么一看,脸上红霞般。
他这才想起,原来小时候和苏雨柔玩耍了几天。忙道:
“原来是雨柔妹妹,这么多年没见,我还真是认不出了。”
苏雨柔心里一喜。
“原来他记得我,定是那日他的伤未好,神志不清才想不起了。”
想到此处,大为欣慰。如花般的脸颊浮起丝丝笑意,显得娇媚无限。
沐钧此时心灰意冷,这样美丽的容颜,他竟然根本没去注意。
成亦瑶有心思让撮合他俩,便道:
“二哥,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啊。”
苏雨柔身子一动,万万料不到才相见几日,沐钧又要走了。
沐钧不懂成亦瑶的意思,听她这么问,便随意答道:
“什么时候都可以,小妹,时间你定吧。”
成亦瑶想也不想便道:
“那我们明天早上就走。”
苏雨柔低着头,轻咬嘴唇。多想说几句话挽留,可就是不好意思说出。
苏致远看得出成亦瑶的真意,更明白女儿心属。
但发生在沐钧身上的事情,他几乎都知道。
若是能这么快的接受别人,那么对郑惜雪尽是虚情假意了。
要是虚情假意,何必拼着性命去天山找雪莲?
要是虚情假意,为何不要昆仑山掌门的地位,离开了昆仑山?
苏雨柔和成亦瑶未经历过离愁,不知爱情能销魂,也能伤神。
他疼爱苏雨柔,就如同郑广山疼爱郑惜雪。只要女儿幸福,做父亲的怎样都可以。
便对沐钧道:
“沐侄儿,我先看看你伤口怎样。若是没事,再回去也不迟。”
沐钧点头道:
“那就劳烦苏伯伯了。”
当下几人进了房间。他拆下沐钧身上的绷带。只见伤口基本愈合,丝毫没有大碍。
如此的剑伤,才几日时间,能恢复如此。苏致远行医多年,从未见过。
却不知沐钧内力深厚,根基牢靠,自然伤愈得快。
而且伏羲琴和纯钧剑都可以助他疗伤,所以那一剑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他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微皱眉头道:
“沐侄儿,你这伤还未痊愈。得在我这修养一段时日,否则伤愈不全,有害无益。”
沐钧听了,抬头去看成亦瑶。成亦瑶何等聪明,岂会不知苏致远的意思?
她本想逼着苏雨柔说出实话,见苏致远这么做,便不好再说。
“既然苏伯伯都说了,我们就等着伤好了再走吧。”
沐钧点点头,抱拳道:
“那就叨扰苏伯伯和雨柔妹妹了。”
苏雨柔抿嘴而笑,苏致远则摆摆手,坐在床头的椅子上。
“我听成庄主说了,你现在的身世是素月山庄的二庄主了吧。”
沐钧刚刚才承认,答道:
“我想应该是吧,不过,还是有些不能确定。”
成亦瑶忙道:
“你就是我二哥,怎么会错?”
沐钧笑笑,接着道:
“等我的伤好了,我想回家乡看看。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着父母的墓地了。”
他有些伤感。那年他五岁,父母把家里最后的粮食留给了他,那天早上,双双离开了。
孩童的心里,哪里懂得太多。还以为爹娘都睡着了而已。
一直等到第三天,他才明白。他哭了一整天,后来连哭都哭不出了。
是邻居的老爷爷用小推车帮忙把父母的尸体推到了乱葬岗。
那里都是饿死的人,很多都没有掩埋。恶臭充斥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五岁的他,只得和邻居的老爷爷一起捡了些石块,盖在父母身上,算是个坟墓了。
十几年过去了,哪里还能找得到?
他忍住眼泪,叹了口气。
“洛阳城,天子脚下。我们整个村子都没能活下来几个。
洛阳城里当时一定歌舞升平,谁能知道城外饿殍遍地?”
苏致远也不知说什么来安慰他。成亦瑶坐在沐钧身边,挽着他的胳膊。
“二哥,都过去了,你也别太伤心。等我们回到济南,想办法找到二叔和二婶的尸骨,带回去好好安葬。”
沐钧点点头,对苏致远道:
“苏伯伯,谢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小乞丐,竟然运气这般好。”
苏致远平和的笑笑。
“那时候你中了苗蛊,我百思不解。为何苗人的苗蛊会出现在江南。
现在种种疑问,才算是稍稍想的通透些了。”
他接着道:
“这几年紫蝎教声名鹊起,但我们谁都没有怀疑过他们。要不是这次的事情,我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成庄主回济南也是为了同菩提寺商讨紫蝎教的事宜。若是事态严重,我们三派会联合号召天下修真之派,对付紫蝎教。
希望能防患未然,免得生灵涂炭。”
沐钧附和道:
“苏伯伯说的是,修真之人当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苏致远顿了顿。
“我有几句话该跟你说说。”
也不管沐钧同意与否,便道:
“你是昆仑山的掌门大弟子也好,素月山庄的二庄主也好。
不论天下太平,还是战乱四起。哪怕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此的年纪,也不该整日浑浑噩噩,饮酒度日。”
沐钧回想起前段日子的借酒消愁,当真有些不堪回首。只是隔了这么些天,想起郑惜雪依旧难免心里伤痛。
听苏致远这般教育自己,倒是甚觉愧疚。低头道:
“苏伯伯教训的是,小侄谨遵教诲。”
苏致远看看女儿,叹了口气。
“这件事我本不想跟你说,但终究瞒不住。我想你也早就有准备了。
我已经收到了喜帖。明日我就启程去天墉城参加郑惜雪和白文萧的新婚大礼。”
沐钧身子一抖,眼泪险些夺眶而出。他紧咬嘴唇,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结局从离开的那日就已经想到,就是说不清楚,当真到了那日。
惜雪妹妹和白文萧新婚燕尔,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境?
今日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郑惜雪本就不属于他,为何还放不开?
苏致远不发一言,站起身子,当先走出门去。苏雨柔望着沐钧,想说几句话安慰。
紧张中,又找不到安慰的理由。她愣在原地,不忍离去,也不知道留下来能做些什么。
“二哥,这些都是命里注定的。我没见过郑惜雪,我想她一定很优秀。
否则二哥不会如此念念不忘。可是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你也不必如此啊。”
成亦瑶紧紧抓着沐钧的手臂,说这些话想让他冷静下来。
好一会儿,沐钧幽幽的叹了口气。对着成亦瑶笑笑,又对着苏雨柔笑笑。
“惜雪师妹嫁给白文萧,远远比嫁给我要好。白师弟满腹才学,修为精湛,英俊潇洒,家财万贯。我哪里比得起?”
他闭着眼睛,深深呼吸。
“怪不得师妹不喜欢我。”
苏雨柔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不喜欢你,总有人喜欢你呀。”
说完,只觉脸颊火热,羞涩不已。沐钧苦笑一声。
他不知苏雨柔的心意,曾经他俩儿时只在一起玩耍过几天。
苏雨柔竟然能对他多年痴痴不忘,暗暗倾心。而他,若不是苏致远提醒,他根本记不起这个姑娘。
此时听苏雨柔的话,更觉得伤感。便问道:
“你喜欢我吗?”
就算天下人都喜欢他,唯独郑惜雪不喜欢,那也觉这世界暗淡无光。这自然是戏谑之言。
而苏雨柔听了,心里激动,险些就开口实话实说了。
只是想起刚刚的失态,才强自忍住了。沐钧自嘲的笑笑。
“我曾经是个小乞丐,如今也是。谁会喜欢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苏雨柔心里装着他十几年。如果她还是小时的刁蛮任性,大概早就冲上前抱住他,说明这些年的心事了。
但是她现在变了,变得娴静典雅,变得娇羞,反而埋在心里的话,不好意思说出来。
“二哥,你别胡说。你哪里比别人差了。郑惜雪不嫁给你,是她看错人了。”
沐钧淡淡的道:
“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未经历过,岂会懂得?”
成亦瑶十八岁,还没有经历过深情。听沐钧这么说,只得闭嘴不答了。
苏雨柔眼见自己喜欢的人,为别的姑娘出嫁伤心。而自己的心,却丝毫不懂。
她有些吃醋,还有些伤心。眼泪终于滴滴落下。
“我喜欢了你十几年,你知道吗!”
沐钧呆呆的抬头看他,说不清,道不明。他以为听错了,问道:
“你说什么?”
苏雨柔万万想不到这个人竟然如此的不解风情,顿时又羞又气。
掩面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