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戈知道虎儿的心性,自己要是再不出去,没准再过一会,虎儿就会冲进来拉扯自己。
“哦,来了。”他恋恋不舍的将手中的竹简搁在一旁的藤椅上,朝着门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虎儿爹满是笑容:“小戈,你和虎儿出去我就放心了,对了,你一定要阻止虎儿那死小子,别老和周围邻里的孩子打架,他总是时不时的去招惹那些贵胄家里的小孩。”
这样的话语,几乎每一次余戈出门虎儿爹都会这样嘱咐,似乎虎儿在外面只会招惹事情一样。
“嗯,孙叔,我会制止他的。”
虎儿爹听到这样的话语,眼神里微微一暗,似乎因为没有听见如同虎儿那样的话语,虎儿要是出门的时候一定是说:“阿爸,我出去了。”
余戈却不一样,每一次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只是叫他叔。
那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却守着自己内心的防线,让人微微心疼。
虎儿爹每次看到余戈安静或者闷闷不乐的余戈,都会想着,这样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孩,到底是谁家这么狠心,居然将他遗落在夙城坊市的街道上?
虎儿见余戈走出来,上来伸出手就想去拽余戈的耳朵:“告诉你多少次了,我是大哥,以后我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知道不?”
结果每次都是虎儿手才动,就被看上去有些清秀的孩子一瞬间躲了过去,从来没有得逞。
“你知不知道,上次被我们揍的王大头现在似乎过得很嚣张的模样,想不想去给他点教训。”
虎儿嘴里的王大头不过是一个南国皇室旁支的族人中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好像是皇室里一个刘姓贵妃的表亲。
民间的儿女,大多数没有修觉的潜质,所以就干脆摒弃了修觉一途,退而求其次,求取自身的富贵。
像刘贵妃那样的民间女子,一朝成为宫廷之人,也了了那些百姓的心愿。
王大头的爹爹是一个商人,好像会在民间贩卖一些香料什么的,年运好的时候,南国皇室会委托他到北弃之地或者东域之国去采购一些特殊的香料或者灵石。
这样一来,王大头就能得到好多民间普通小孩没有的玩意儿。
比如那最受部落里小孩喜欢的,从北弃之地商人手里得来的独叱幼崽的玉角,听说那独叱性格极是暴躁,再看见有人闯进自己领地的时候会仰天长啸一声,然后抱起追逐。
成年的独叱能拥有祝师十二阶的力量,其实祝师十二阶的近战之力几乎能和觉者十二阶的战力相比。
不过觉者在十二阶里,已经能够操控着自身的方器,在远距进行袭杀,而祝师则需要近战,十二阶祝师近身十二阶觉者的战斗,几乎会成为一边倒的趋势。八荒之力没有赋予祝师腾空遁地之力,却赠与他能随处隐匿的天赋。
也因为这样的诱惑,民间的小孩大都和王大头亲近,期盼着能从他手里得到一点点那些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奇异之物。
那王大头却好似继承了他老子狡诈的天性,随处许诺那些尾随着自己小孩:“下次我阿爸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叫他多带点独叱角,到时候你们就都有分了。”
说完,他对着全场的所有小孩一瞥,警告道:“你们都得尊我为老大,不然,下次我爹爹回来的时候,你们就只能看着我的玩意儿眼红了。”他微微一笑,那表情极是得意。
一开始虎儿和余戈都和所有小孩一样,对着王大头毕恭毕敬,以为那家伙能够兑现自己的承诺,没准就真的送自己一直独叱之角也不一定。
但时间久了,他们就慢慢发现王大头不过是个骗吃骗喝的市侩小人,大头爹一年之间会到北弃之地数次,每一次回来虎儿都会暗自兴奋。
“小戈,你说大头什么时候给我们那个独叱角呢?”他脸上满是期待。
余戈静静的想了好久,最后低声说道:“不会有独叱角了,王大头不会给我们的。”
“为什么?”虎儿觉得这样的推理有些武断。
“你没见到兔牙陈还有狗犊子和他关系那么好,也从没见过王大头许诺了那么多遍的独叱角?”
虎儿一听,马上就暴跳如雷:“这个龟孙子居然是个食言小人。他挥舞着小小的拳头暴跳如雷,看上去有些搞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王大头他爹是南国宫廷的采办呢?”余戈倒是看得很轻。
“切,就他爹那样脑满肠肥的模样,还能代表南国?要是爹爹去做这些事情,一定比他爹厉害。”虎儿满是气愤。
余戈暗自笑了笑,虎儿竟然这般讨厌王大头,以至于他爹也遭了秧。
其实虎儿一家在天音民间的部落里还是极受照顾的,一方面是因为余戈的关系,另外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天籁上者,几乎每一年八荒丰收之月,天籁上者都会从天音部里下来看试余戈。
南国宫廷知道了天籁上者和虎儿一家的关系,为了将天籁上者一直留在南国,便对虎儿一家极是照顾。
虎儿爹却极力拒绝那些来自于宫廷的眷顾,每次宫廷尚下来的物品,大都被他上交到天音部的积善门里,丝毫不藏私,依旧住在简陋的茅草房里,编织着自己的篾篓。
他的技艺极为高超,篾篓几乎每次只要出现在夙城的街道上都会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被一扫而光。
虎儿曾经问过他:“阿爸,为什么我们不讲宫廷赏赐那些东西留下来一些,那时候也许你就不用再继续织这些篾篓了?”
虎儿爹很是慈祥的看着他:“虎儿,你觉得一个人的一生,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问完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太过深奥,因为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这样大的孩子,他哪里会知道自己一生中到底需要什么。
“我想成为天籁上师那样的强者。”虎儿握紧了拳头,紧绷着自己的小小身体,那么严肃。
“嗯。”虎儿爹开心的笑了起来。“爹爹也是这样,编织好这样的篾篓就是我一生的梦想。”
他表情恬淡:“我每天面对着这些竹篓的的时候,会想着,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啊,你能看见那样坚硬的竹节被自己打开,然后温顺的在自己手里莞成温暖的形状。”
“它们左右交错纠缠,再出现在众人眼里的,却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容器。我会想着,那些用我编制好竹篓的小家里,女主人是不是温婉善良,那些得到了竹篓的小孩,是不是一样的欣喜无比,他们是不是和我们家虎儿,小戈一样,这么活泼可爱?”
虎儿爹看向虎儿娘的表情是那样的深情,眼睛里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阿爸。”虎儿似乎明白了:“我们活着,就是要让其他人都变得和我们一样幸福快乐。”虎儿兴奋起来。
余戈想到这里,微微笑了起来。
他站在天音圣殿的广场上,继续等了好久,看着太阳越过天音部远山的顶峰,慢慢就变得稀薄起来。
应该到申时了吧,余戈心想。道末大哥一定不会来了,没准他依旧还沉浸在那一日心炼之阵那股奇特的力量里。
他开始变得踊跃起来:“也不知道再见到道末大哥的时候,他会强成什么模样?”他开始隐隐期待起来。
记得那时候虎儿在听说了余戈对于王大头的分析以后,暴跳如雷,就要楼起袖子去找王大头算账。
余戈觉得就算劝他也是徒劳的,再说那个王大头也凭的可恶,居然只会骗人。
虎儿一路拉拽着余戈,朝着他们经常集会的小‘天音部’走去,天音部在南国的影响极为深远,连那些小孩开口闭口都是天音部。这样的信仰,连那南国第一大部无殇部都望洋兴叹。
不过无殇大部毕竟代表了宫廷和王室,它代表着一种觉者在南国的地位,所以一直以来都被视为正统。
他们所谓的小天音部,不过是几个小孩在一幢老旧的祭祖宅里开发出来的一个小小空间,在那个小空间里,他们不知从哪里找寻来一些老旧的椅子,然后在在那个祭祖宅最高的台阶上安放了一把新一点的椅子。
那椅子一看就知道一定支持王大头趁他娘没在家的时间里从家里偷出来的,看上去明显就比那些老旧的不成样子的椅子锃亮得多。
果然,余戈被虎儿拽着好没到达祭祖宅子门口,就听见宅子里面嬉闹的声音。
“拜见上师,请上师赐予我们法宝,最近听闻西盟之地的敖士搅乱夙城,急需要清理门户。”如此不搭调的语气让人听了不自觉就会心一笑。
这样的话语显然只是随便说说,要是西盟之地的敖士真的已经确定要进攻南国的话,他们不可能还依旧这般嬉闹,或许这就是童言无忌吧。
果然,王大头的声音响了起来:“爱卿起身,慢慢说,话说爱卿需要什么样的方器?”
“听说那北弃之地引进来的独叱不错,能发挥出祝师十二阶的力量,那独叱角更是能凿成号角,鼓舞军心,末将希望得到上师的奖励。”
那个小孩心智有限,或许私下里听见过一些修觉部落的礼仪,但并不知大概,以为和宫廷礼仪一样要执君臣礼,不超过三句话就开始混为一谈。
“有这样的事?寡人为何不知?”王大头一下子听见那小孩开口就讨要独叱角,微微作怒,不再扮演那什么劳什子觉者上师,而是一瞬间就暴跳如雷起来。
“这,这,臣下是刚刚得知,也许是因为边疆战士不忍让上师劳心,所以就将这一切压了下来。”那个小孩见惹恼了自己的大金主,马上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虎儿在外面听着王大头一直想讨的便宜的言语,再也忍不住,一脚就揣在门栏上。
“嘭”的一声轻响,那门缓缓打开。
“王大头,你这个龟儿子,再骗?”虎儿怒不可揭。
王大头摇晃着他的大头,见自己的威严被挑衅,一下子就怒气攻心。
“孙再虎,你这个逆贼,居然敢挑衅本大爷的威严。”
回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啪”,王大头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虎儿抢上前一步就那样直白的贯了一巴掌。
他脸红着,想扑上来揪住虎儿缠斗,却没想到虎儿一下子就到了他身后,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王大头就噗的一下扑倒到地上。
哇,之前坐在高台上的王大头,开始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