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戈睁开眼睛来,见道末依旧还在身边,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他看得那么仔细,似乎想看出自己身上和别人有什么么不同。
“咳咳,道末大哥。”余戈见道末依旧一副很着迷的样子,不由得出了声。
沉思被余戈打断,道末便定下神来看向余戈,眼睛里的似乎依旧疑惑。
道末终究疑惑难消,只得开口问道:“小戈,你之前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同?”
余戈也觉得道末的问题奇怪,便慢慢查看自己的身体,过了一会,似乎觉得没什么变化便摇了摇头。
道末却不相信:“那你感不感觉到这月光对你有些亲切没有?”
余戈微微诧异,道:“很平常,我觉得它应该一开始就那样,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道末仔细看着余戈的表情,觉得他应该没撒谎,也许他自己也不知晓,便只能作罢。
但很快他又想起另一个奇怪的事来,那就是之前他用全力攻击那封天之柱的时候引发的那道白光。那道光让那些没有防备的天人境觉者都感觉到难以抵抗,但余戈当时就站在他自己的手臂里,却感觉不到有任何压力。
那是完全滤过了攻击之力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若发生在天籁上者身上,他也许不会觉得奇怪。相反,他会觉得觉得天籁上者太过强大,但发生在余戈身上却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不过是个孩子,甚至他在他身上,自己几乎感觉不到任何觉力的波动。
道末摇了摇头,知道将这些问题拿去问余戈,结果还是一样,他一定还是回答不知道。
也许那样的情形,要在别人眼中才会显得特别。对于他自己来说,或许会觉得很正常,甚至会没有半点感觉,因为对于余戈来说已经习惯了。
道末突然想起一开始他好像要问余戈什么来着,他仔细回想,过了好久,才突然想起来,于是开口问道:“小戈,你是怎么发现我和那龙魂交谈的?”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你和他僵持了好久。”余戈笑了笑。“接着我就感觉到那些觉力游动起来,那是很微妙的感觉。我以为你们在对抗,但后来就觉得不像。”
“我慢慢模拟那种觉力的流动,缓缓的,我就觉得你们应该是在交谈,不是在对抗。因为那样的气息流动,和交谈很相似,我也是感觉了很久才能感觉出来。”
“你说你能感觉到我们是在交谈?”道末又一次睁大眼睛。
“那龙魂曾经说过,他自己之前在那八荒山下的时候,就算穷诸也无法发现,那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是交谈?”
他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议,也在心里默默的道,这小戈可真是个怪孩子。
“呵呵,那不一定。穷诸也许只是没有去感受界龙魂魄之力。那是一个很强大的魂魄,几乎和我在琼天之柱里感受到的相差无几。也和在那天音部壁障里感觉到的一样,我想他们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感觉里似乎有着让人想哭的冲动,或者说,如同看见一个变得荒芜发黄的世界,辽远,安静,越来越远。飘忽,荒芜,没有人烟。”余戈想用它所记得的感觉去描述在那天音殿壁障和在那封天之柱里感受到的感觉,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能将那种感觉最为贴切的表达出来。
“沧桑。”道末回答道:“那感觉应该是这样。”
余戈微微一笑:“也许吧,但我不喜欢那种感觉。那种感觉类似于有人要死或者离开的时候,鼻子酸酸的感觉。”
道末伸出手,摸了摸余戈的头,笑着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还能有那种感受,那些都是属于岁月之力,只有等到你成长到了那个年纪,你才会明白。”他平静的说着这些话,但在他内心里却是一片骇然,因为余戈给他的震惊太多了。
他没想到余戈能将那天音殿里的感觉和那广场上封天之柱里的感觉联系起来,但余戈的感觉却是如此贴切,如果他知道那来自于天音壁障和那来自于封天之柱里的感觉确实是来自于同一个世界,他也许就会连自己都感到震惊。
道末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自己在那把幻剑里的感受对余戈说出来,那天音殿壁障里的沧桑之力和广场上那封天之柱明显就属于同一个世界。
他想那些事情应该等着余戈去慢慢发现,他相信他会知道,也许在知道的那一刻,他也就成为了这八荒之域内的绝世强者。
好多缘分要自己去遇见,没有人能强加给你祝福。这是道末对‘修’之一字的理解。
修觉,主要在于‘修’之一字的,至于觉,只能等。当某一天,那明悟破天而来,在那一刻,明白自己心中一直的疑惑。
道末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余戈,道:“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余戈也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意思,而是学着道末一抱拳:“再会。”
道末忽然看见他这个假装老成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去拧一拧他粉嫩的脸,佯装很正式的说了句:“再会,小戈。”
天音部落里这时候已经安静下来,散发出比平时多的寒气。
余戈朝着天音部深处走,却不是和天籁上者一起居住的地方,而是朝向觉冢的方向。
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仔细观察那个孩子到底去觉冢里干什么?
他慢慢的走在那些有茅草铺就的小道上,脑子里却依旧想着道末之前说的话,那确实是一个类似剑魂的存在啊,甚至是一个极强的魂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天音部完全可以成为凌驾于八荒所有修觉部落的超级大部,但为什么没有呢?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他想到了天籁上者,他深知师傅不是那种追名逐利的普通觉者,他需要的,不过是自身的明悟。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比自己在保持着明悟的状态下更为清醒。他想到这些忽然就笑了笑,那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会如同师傅一样一生都围着自己的明悟打转?他觉得这不现实,如果他珍爱着的世界一直平静的话,也许那样活着到死也不错,但是如果有了大的变故,那自己也无法保证。
人一生有着太多变故,没有人的人生能收发由心。
富贵在人,成事在天。
余戈突然想起这句曾经和师傅一起到夙城坊间走的时候,听到有人的叹息。
那时候天籁笑着说:“戈儿,这是我们遇见的地方。”但他刚听见这句话,就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兴趣了。
确实,到生命终结的时候许多人都会去根究自己一生所遇见的缘分,无论凡人,觉者。
但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他觉得自己要的世界,只有一个师傅,一个虎儿,一切都和过去无关。
在那时候的他是这般想,但后来,他遇见了道末和天音部里那些和蔼的长者,他觉得自己错了,自己的世界里应该还有那些慈祥的身影。再后来还有敖士雕小貉和云豹白曦。
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密不可分的一群人。余戈不知道,随着他的成长,他开始希望所有人都一直聚在一起,从不分离,无论善良还是仇恨。
那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愿望,在那个孩子的愿望里,所有人都一直微笑着,不吵不闹。
他想,那么,如果需要这样宏大的祝福,那是不是也要天道来决定。
他不相信,如果有天道,那人就不会出生,不会成长,不会老死。
余戈在夙城的坊市上看见凡间那些腰缠万贯的富商大贾,看见贫穷到衣不蔽体,沿街乞讨以来维生的小小乞丐,那些都是没能等到世界祝福的人。
看见过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去欢天喜地的迎娶,也看见陈尸当街,满屋裹素,亲友失声痛哭的场面。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世界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得到祝福,所以自己的世界也不可能只有虎儿和师傅的陪伴。这世界应该有许多人,他们都笑闹着成长,然后闭上眼睛平静的死亡。
他期待那样一个世界,但是却一直没有觉得自己生活在那样一个世界里。往往在这时候,他忽略了想自己不过是个孩子。
就在他沉思着朝前走的时候,天空中忽然出现两个黑影,下一刻,余戈就感觉到怀里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将头靠上来。接着是一直巨大的雕儿飞掠过夜空,在那雕儿的嘴里,竟然还雕着一把云天弓,那情形看上去有些怪异。
不用猜想,那突然靠近来的就是那云豹白曦和敖士雕小貉,似乎是因为一天没有看见余戈,这会显得极为兴奋,敖士雕小貉竟然从余戈肩膀上伸下头来,用羽毛蹭了蹭余戈的脖颈。
云豹白曦则是朝着余戈的怀里钻的更深。一个五岁的小孩身上突然栖息着这么一只巨大的雕儿,怀里还抱着一只金色毛发的小兽。这场景如果让南国民间之人看到一定会觉得怪异。
他脑海一直在想着:“为什么我会在天音神殿的壁障里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呢?”不一会,他突然间拍了一下脑袋:“对了,感觉到奇怪的应该是那天音壁障和封天之柱里类似的气息。对,那气息,那气息应该属于那把幻剑的本体。”
想到这里,就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好吧。他在心里暗暗叮嘱自己:“找一个时间,去看看那天音壁障里到底有什么?”
而他依旧朝着那觉冢里走,他想知道,白天自己能从中听到声音的穷诸石,在黑夜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能不能又从上面听到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