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上者依旧坐在草庐前的白石上,晚风吹掠过他的发梢,轻拂过余戈的侧脸。
岁月之力让天籁上者留下的故事太多。余戈抬起头,看着侧身坐在自己一旁的师傅,良久,一动不动。
不远处能听见山间小兽接近夜暮时分的清啸,远山因为暮霭而变得寂静。
天籁上者回过头来,微笑着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孩,见余戈依旧坐立在自己身旁,但从他神色里看不出探寻的意味。天籁上者知道这个孩子每逢默不作声的时候就表示他在思考,或者,他还想继续听自己将那些未完成的故事。
“我没有乘无殇大部的矢潕阵回去,也没有运用我天人之境的修为,而是选择了徒步回到南国。”
一路上打听关于我父亲的事迹,但都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回答南国之后,皇室决定嘉奖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身为觉者的修觉部落要接受民间皇室的封赏。不过那个浮氏一族的皇者并没有执觉者礼,而是世俗的王侯礼。
“浮南,我赐予你武神卫将军之名,不过现在武神卫已经和武嗣卫合并,你现在已经掌控了南国的一切军权。”我没有接他一民间皇者身份进行的封赏,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从他属于民间皇者的眼神里,我想看出属于宫廷皇者的欲望。
他是个很好的皇者,没有表现出如同所有利欲熏心者的欲望。或许这就是帝王与帝王的差别,现在南国皇者浮光与当时的符城,完全是天差地别的心性。
无殇大部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独立,甚至在后来的岁月里,无殇大部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便是保持着自身部落在南国民间里的影响力,另外一部分,却是在试图摆脱着和南国帝室的联系。
修觉部落大都比较仇视权贵之人的指点,无奈当时无殇大部人才凋零,不得已之下,只能和南国帝室勾结在一起。
每一个修觉部落都想保持住自身的尊严,于是一些修觉部落,便在非常时期采取了非常的手段。只是要摆脱当时一念之下形成的错误决定,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个八荒年。
帝室极尽荣耀,在我对于八荒的游历记忆里,几乎所有皇室都有着自身的修觉部落,却没有一个皇室能与南国帝室的修觉部落相比,无殇大部毕竟是经历过许多惊变之后依旧遗留下来的古老修觉部落,从这里就能看出它的底蕴。
对于民间之人,也许对于修觉之途没有半点了解,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因为没选择,所以不了解。
就算是现在的天音,民众信仰之力虽然远远超过代表了帝室的无殇大部,但在底蕴上,和无殇大部却无法比较。
岁月之力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便会显现出它自身的沧桑之力,那种沧桑之力,是无法复刻的财富。
夜色渐渐就覆盖上草庐,余戈抬起头来朝着四周观看了一阵,见接近月半的天音群岚,月色逐渐变得澄澈,升入中天的月色,眼见就要成为满月的模样。
天籁上者没有半点欣赏月色的意思,心神深深地沉浸在往事之中。
“直到南国历年455年,东觉道土越过利用纨纤建造起极为强大传输方器蛮荒舟鹄,那蛮荒舟鹄十分浩大,几乎能同时传送上万名觉者,对于八荒东域来说觉者之数最多也不超过数万之众,你就能想象那传送方器有多么巨大。”
东觉道土与西荒之域的战争一触即发。
两域之间的战争发展得毫无征兆,不过对于到过八荒西域和八荒南域的人来说,那场战争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东觉道土一脉的觉者天生修行八荒气息之力,天生自然天成的拥有着八荒的浩然正气。他们所有人都应八荒之气运而生,对于忤逆八荒之力修行的西荒之域异修有着骨子里就存在的仇视态度。
西荒之域的觉者无一不是窃天地造化之人,他们身体里或者存在着自然天成的五行之力,某些人身上甚至存在比八荒还久远古老的力量,不知道那样的力量究竟来自于何方。
余戈凝神听着,在天籁上者记忆里,八荒西域居然有着如此特别的修觉之人。
东觉道土和西荒之域之间的战争最初只存在于觉者之间。令人不解的是,开战不久之后东觉道土的民间君王却对于西荒之域的征伐极为推崇。接着便游说当时的东莱大部,由民间的祝师军团参与西荒之域的战争。
“那时我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天人境二阶,在南国也算是一流人物。”说起往事,天籁上者丝毫不避讳,从他沉静的眸子里似乎能看出当时的意气风发。
“师傅去阻止八荒东域对西荒之域的征讨了吗?”余戈几乎预知天籁上者的想法。
天籁上者对着他微微一笑:“既然八荒之力温养了西荒异觉,说明西荒之域的众人有着存活下去的资格,为什么不让他们自行繁衍下去,而要赶尽杀绝呢?”
余戈从没想过在天籁上者心里对于西荒之域的异修们居然是这样的认识,存在于八荒之内的所有生灵各有所属,故而也不尽然所有的西荒之域异修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南国历年457年,蛮荒舟鹄已经往西荒之域传送了许多东荒之域的觉者和民间的祝师。
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在我印象里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就算是穷诸时代也没有爆发过这般剧烈的战争。他们完全跨过一个方域去对另一个方域进行征伐。
此前双方已经发生了战争,西荒之域的底蕴依旧不容小觑,虽然八荒西域除了西盟看上去像一些民间国家之外,其它的绝大部分,都是存在着许多西荒异觉的松散门派。
他们在东觉道土的征讨之中,也迅速的形成联盟,在交战之间组成了卫道联盟开始和东觉道土的觉者们对垒。
“直到南国历年458年,我才现身西荒,想阻止已经趋于白热化的战争。八荒之内既然容许西荒之域存在着,并且在大大小小攻伐不断的情况下依旧存在,说明他有着存在的意义,一旦八荒之内的力量失衡,就会出现更大规模的战乱。”
无论是西荒之域还是八荒东域,都不能以一己之力承担下八荒之力的失衡。在天地力量面前,所有人不过是一枚卒子。
但他们哪里肯听,卫道联盟虽然式微,毕竟是八荒之力选择的族群,在经受过东觉道土疯狂攻击之后,逐渐出现了反弹,甚至时不时杀害一些东觉道土的修觉强者,以此来造成恐慌。
回应他们的不是东觉道土退出西荒之域,却是更为强烈的攻击。
“眼见八荒东域投入了太多民间武卫参加对西荒之域的征伐,我便不得不出身阻止。”
也因为这般在卫道联盟与东觉道土之间盘旋,我知晓了一些八荒的往事,那些往事里,包含着属于我父亲的秘密。
那场战乱经历了将近百年,虽然说强弱有异,却是持续不断,南国之民时不时便会看见蛮荒舟鹄穿梭在云层之间,至于某些幸运之人,一辈子都看着那蛮荒舟鹄经由南国朝着西荒之域驶去,已经习以为常。
那秘密来自于当时的卫道联盟。他们知晓百年之前南国和夏酉一门的战争,自然而然也就知道我。
“数万之众的夏酉余孽葬身在我手中,如果八荒之中设立杀戮榜,那我一定在榜上有名。”天籁上者无奈的笑了笑,却是那些往事让他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沉重。
卫道联盟见我并没有加入东觉道土对西荒之域的征伐,便明晓了我的立场,却抱着拉拢我的心态,开始派人游说。
他们的条件就是关于我父亲的隐秘,我一直都在追寻着我父亲死亡之谜。他们便从这上面做文章。
卫道联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坚固,在我的猜测里,一直以为那样一个能坚持住东觉道土百年攻伐的联盟,应该有着极强的底蕴。而呈现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些由简单空间方器形成的一个狭小空间,周围的远山上有着联盟长老的洞府。也没有极为强大的禁制。
西荒之域其时一个大型宗门之主陈如赋成为了战时联盟盟主,他不过是个天人境二阶初期觉者,却能够和天人境二阶修神境巅峰的强者抗衡。
“最后我虽然没有加入任何一方,但他还是赠予我一个卷轴。”
天籁上者的声音不再平缓,而是变得极为急促。余戈抬起头来,盯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师傅,只听见轻微的声响,那坐下的白石板在一瞬间便出现了几道裂痕。
“师傅。”余戈见天籁上者心神乱,便出声提醒。
天籁额头上垂下汗来,却也变得平静。
“我从那卷轴里,明白了全部。”他的语气淡漠而冰冷,和平日里和煦的天籁上者截然不同,可见那样的事情在他心神里留下了多么深的伤痛。
“是南国帝室,果然和我的猜测隐隐不谋而合,那就是一个阴谋。我爹娘的死明显就属于帝室的阴谋。”
“他给我的不是南国帝室的隐秘,而是一张当时南国在西疆的兵防图。从上面来看,夏酉一门势力和我父亲的武神卫之间并没有太过靠近,但从布防图来看,两军之间是绝对不会轻易发生征战。”
“虽然我对于民间的军事不是太懂,但我能感觉到两军布阵之间的杀意或者只是简单的对垒。觉者对于诸天里的力量有着极为敏感的洞察力。”
“不用解释,我便已经知晓我父亲,不是死于夏酉一门,而是死于帝室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