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穆芷璃靠在车里,正闭目养神,思绪却随着有些颠簸的车子飘远,昨天明明对师兄坦然自己不会去质问自己的老爹,然而却还是在晚膳看见自己老爹那一副平静儒雅的面容时,忍不住将海棠步摇放在自己娘亲那装着爱物的盒子里,一并给了自己的老爹。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双眸微殓,声音有些压低,却不乏娇笑:“爹爹,这几日,我在整理娘亲旧物时,发现了这个锦盒,听这里的老人说,这是娘亲生前的爱物,我曾翻看过,私心觉得这里的东西应该是关于爹爹的,便私自做主亲自送与爹爹。请爹爹有空时务必看看,这个盒子里还有一样是女儿送与爹爹的。爹爹,可要猜猜是什么。”
当时穆丞相接过锦盒交与下人,只是和颜悦色笑道:“嗯,那为父有空一定要看看,璃儿这么多年,第一次送我礼物会送些什么。”要是穆丞相发现自己的傻子女儿不疯不傻后,给自己送的第一份礼,竟是当年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己的爱妾换毒死自己正妻毒药的步摇,不知他老人家会作何感想。这段时日,和穆丞相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除去当年自己娘亲的事情,她觉得穆丞相这个人,基本上还算是个正直的人,虽然为人目光狠辣了点,又颇有点老谋深算的意味,但总体上为人还算是有节操的,且这段时日,比起云薇清语,穆丞相对她算是明里暗里宠上了天,天天正餐一起用,饭桌上她也丝毫不用讲什么礼仪,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事事顺着她,颇有想好好弥补这么些年没怎么顾忌的父女之情之愿,以及对她娘的愧疚。面对这些,穆芷璃反而不怎么适应,本来她是准备把这个丞相老爹完全忽视掉的。。
犹记得一次穆丞相问她喜欢摆些什么在自己的院子里。她存心想提些无礼要求,让她老爹厌她太过粗俗不懂礼仪而不要今后这般接近她,便随口说到:“肉。”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只喜欢肉,天天挂在眼前才安心,没事了便扯两块下来吃,一想想就很开心。她清楚的记得她一副陶醉的描述完,看见一旁的老爹除了皱了皱眉头外,依然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隔天醒来,就见到梅若园里每一棵梅树上都挂上了新烧好的熟肉,在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听习秋她们说是一大早后厨的来挂的,说老爷吩咐将梅若园的每一棵梅树上都挂上新烧好的熟肉,一天换一次,这样持续了整整7天后,她实在是忍受不了满园子飘着一股烧肉的味道不说,还经常晚上有野猫野狗半夜潜进梅若园偷吃,吵得她不得安睡。只好主动命人都撤了去,从此穆府上下一直传闻淳熙公主乃穆丞相掌上明珠。丞相甚为宠之。也因为这些她更想知道老爹在知道了自己极力隐瞒的事已尽数被自己这个女儿所知后,会作何反应,又会如何去做。。
一想到,当穆丞相打开那锦盒,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那精美步摇上时,原本淡然儒雅的脸上会出现何种神色,穆芷璃就忍不住嘴角上弯,不觉遥遥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去插手当年的事情,已经打算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是。。。当她住到梅若园的那一刻开始,从那里的每一棵梅树,每一个角落都能深深的感受到她娘对她爹太过执着深刻的爱恋开始,她就震撼了,这究竟是多么深刻的执念,又是多么强烈的感情,才能使一个人都死去多年了,现在住在这里的人却依然能够通过这里的一花一草,感知到她对于另一个人强大的思念,所以就算明明知道她爹对她娘没有那种感情,可是她还是不死心,还是想知道,她娘已经用自己的死来偿还了自己所著成的一切,那么这些年,在一切过去之后,她那个温文尔雅,为人还算有几分善心的爹在看见那个她娘真心而谨慎的珍藏了一辈子的心事后,能否有些动容呢。是否会想起曾经有个如同红梅般绚烂而骄傲的女子不顾一切的倾心爱着自己的事情呢。哎。。。忍不住叹气。“怎么了?”清语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回头只是笑着摇摇头,便没再说什么。。
不多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一处角门。穆芷璃扶着习秋下车,随着云薇清语一众进了院子,和穆府的雅致清简不同,极目远望,萧府富丽堂皇比之皇宫竟不差多少,亭台楼阁,抄手游廊。极其繁华阜盛。一路走来,穆芷璃只觉得眼花缭乱,随着云薇清语进入一处院子,院中桃花开的极盛,廊下挂着七八个八角金丝笼,笼子里是各色的鸟雀,一旁有丫头们正在逗弄,见到云薇清语一行人,忙迎上来,对穆芷璃行礼,又转向云薇笑道:“夫人才念叨,穆大小姐就来了,快进去吧。”
云薇携着穆芷璃和清语进去,便见一个凤冠霞帔的艳丽妇人,坐在榻上,见到穆芷璃便欲下拜,被穆芷璃一把拉住,夫人看看云薇,又看看穆芷璃笑道:“为云丫头这段时日老说她这公主妹妹好,今日见了,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是秀外慧中,皇家威仪啊。我这妇道人家,成日家闷在家里,没个见识,见到公主只觉得又是敬畏又是满心的喜欢,不知如何自处,还请公主恕罪。”看着面前妇人甚是热情,穆芷璃也娇笑到:“夫人哪里的话,夫人论辈分也算是璃儿的长辈,论理璃儿还应该同云姐姐一样喊夫人声姨妈呢,夫人莫要因为身份与璃儿疏远了才是。”心里却暗暗腹诽这就是萧钺的生母,莫夫人的庶出妹妹,穆云薇的姨妈,果然和萧钺一般干练热情。“呵呵,这可是折煞妾身了,尊卑位分可是不能忘的,不过公主能有此心,也是妾身的荣幸,公主只管把这里当做自己家里,万万可别拘束了才是。云丫头可要好好照看公主。”夫人笑着叫丫头们上茶点,硬是留了三姐妹用过午膳,才放她们去了萧钺那里。。
萧钺此时正在望月阁举行一场小型宴会,穆芷璃随着云薇清语才进望月阁,却忍不住愣了一愣,主位上坐的不是友雅,又是谁?他回来了?第一个闪现在脑海中的词。那个自己这么多日日思夜想的人,那个他若不在,自己连皇宫都没有心情回的人,那个自己盼星星盼月亮,掰着手指数日子的人,此刻就坐在这大厅的主位上。不自觉的一双眼眸只是绞着他,早已忘记了其他“怎么才来。”一袭猩红锦袍的萧钺走上前来挡住了穆芷璃的视线。”姨妈留着用了午膳才过来的。“云薇回到。萧钺略点点头。转而向穆芷璃施了施礼。穆芷璃便随着云薇,特意挨着友雅坐下。。
“璃儿妹妹这段时日在穆府如何,我可是听闻穆丞相视妹妹为掌上明珠,为妹妹建造肉林呢,姐姐我啊好生羡慕,想去看看妹妹的肉林是何样的呢。”一坐下,便听见熟悉的声音,穆芷璃不回头都知道是谁,只见柔妃正绞着帕子笑着看向自己。“姐姐真是爱说笑,哪里来的什么肉林,怕是外面讹传的罢了,同为爹爹的女儿,爹爹对我们自然是一视同仁。只是我比不得云姐姐,语妹妹能常伴爹爹左右,所以这几日家去,自然多与爹爹亲近些,了解多年没尽女儿之责罢了。”穆芷璃笑向柔妃,却不自觉的瞟向友雅,见他只是在一旁笑着饮酒,并没看她,难免心里有些黯然“呵呵,你可知,你出宫的这些时日,我这个做姐姐的好没趣儿。早点回来,来沐雪院天天找我玩吧。”柔妃笑笑。“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回去,到时候,姐姐别嫌我叨扰才是。”穆芷璃也是娇俏一笑,便见柔妃将一盘果子递给友雅“这才做的桃花酥,你尝尝。”接过桃花酥放在口中,友雅回以淡淡一笑。“这小蟹饺也不错,友雅尝尝。”穆芷璃也端过一盘递来。“谢谢,璃儿。”友雅对着穆芷璃回以同样淡然一笑,然而却只是将接过的点心放在了桌上。“回来了?”穆芷璃依然笑道。“嗯。”友雅淡淡的应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的?”“三天前。”依然,没有过多的情绪,穆芷璃看在眼里,生生的憋住想问他为何不如之前约好的那般来通知她。此刻看着这样疏离的他,她竟不知如何开口。“听闻宫中盛传,王爷与姐姐交好,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清语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友雅的视线便从穆芷璃的身上移向了后座。“穆三小姐如何看来的?”“别人见到了姐姐都喊公主的,唯王爷见了姐姐喊璃儿,这不算是亲后吗?”清语绞着帕子笑道。“不过是个称呼罢了,随你怎么想,就像我可以喊柔妃为柔儿,穆三小姐为语儿一般。”友雅淡笑。“那可是王爷说了,以后要这么叫我们哦,不许抵赖。”清语柔柔的靠着穆芷璃,娇笑。意外的友雅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笑,算作默认。
穆芷璃看了看桌上那盘被搁置的点心,他没有吃,其实她早知道会这样,但还是在看到柔妃递点心给他的时候,心下不舒服,忘了他在人前和她疏远的事实。其实又何止人前,独留她们两人时,他对她也是一切从于礼,若说和之前真有什么不同的话,便是不再如以前那般无视她了。这一点小小的改变,她本应该很开心的,可是万事就怕对比,自她落座,他先是与柔妃说说笑笑,后来又和清语,对自己却有些爱答不理,忍不住抬眼去瞧他,他今天穿着一袭水蓝色的锦缎,更衬得他冰肌玉骨,一双潋滟的凤目,千年寒潭一般。玉冠高束墨发。一身的贵气威仪,莫可逼视。生生的便让人生出一股敬畏,此刻他明明近在咫尺,却让她觉得远在天边。心下一片黯然。忍不住起身,回头笑笑:“刚才在如夫人处吃的有些多了,我且出去透透风便来。”说着就扶着习秋向外走,萧钺忙叫几个小丫头跟着。。
其实自己对他的反应,应该习以为常了,可是今天偏偏就不自在。他离开了那么多日,足足1个半月,60天,她日夜的想着他,想他快快回来,想把穆府精美的小吃都做给他吃,想邀他去品茗轩喝菊花酒,想告诉他,他送她的那只鹦鹉会说话了。可是现在他回来了,就在那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她明明那般的想着他,他却偏偏对她这般的熟视无睹。忍不住心里一片黯然。
自与他相遇开始,她明里暗里百般的接近他,投他所好。可他却视若无睹,时时刻刻与她划清界限,处处防范他,她也一直站在他的立场上理解他为何这般的防范他,所以她尽量的摆明自己的立场,让他看见自己是站在他这边的,可是他为何就不信呢。她做的还不够多吗,她忍受了他将她花费了几个时辰精心做的点心倒掉的事实,她忍受了他对她的淡漠疏离,她还是一如既往,小心谨慎的帮他。可是他偏偏不领情,她以前总是安慰自己他是个冷心冷性到固执的人,要他转变对她的看法不容易,要感化他也不容易,可是自己忍受了他两个侧妃暗害帮他解围,连夜送书信给他,一如既往的天天对他示好,都感动不了他吗,今天她亲眼看见了,他对她妹妹都可以那样的说说笑笑,为什么对别人可以,对她就冷如冰雪呢。对清语就。。。清语?穆芷璃猛的一愣,她曾听闻,友雅曾赞扬过清语舞姿曼妙,晃为天人。刚刚他也是和清语说笑的多些。而清语之前总是在暗处算计自己,从刚刚清语的言谈举止中。虽然痴痴的笑着,但是眸间的柔情显而易见,穆芷璃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那他呢。。。他赞扬过她的舞姿,她今天开个玩笑,他就答应她叫她语儿。。。。
“公主。”觉得今日的公主看着和以往不同,脸色着实的难看,习秋有些担心的唤道。“我没事,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想一个人逛逛,别跟来。”不容习秋再多说些什么,穆芷璃径自往前走去,一颗心去只想着友雅和清语,他会不会中意清语呢,那自己岂不是和自己娘一般,爱上了一个爱着别人的男子,占着别人的位置。清语又攻于算计,那自己的下场会不会和娘一样。。。越想心里越乱,遥遥的看见前面袅袅娜娜的竟是友雅的兰侧妃向这边走来,忙回身,向旁边走去,她现在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更不想见和他有关系的人。和他有关系。。。一想到这里,穆芷璃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兰妃,只见兰妃今天一袭藕色纱裙,娇小可人。许是忙着赶路,脸上有细密的汗珠,更显楚楚动人。忍不住心里黯然,柔妃虽然骄横,却也是娇小可人型的美人儿,而清语更是娇媚可人,站在那里就要人心生怜惜,他喜欢的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型的,再反观自己,完全和她们不是一个类型的,容貌不比她们娇媚,身量不似她们娇小轻盈,还拉着他陪自己选侍卫长,目睹了她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别说楚楚可怜了,在他心里她怕早是个疯丫头了,或许他根本就未在意过她。忍不住,心里又是一派凄婉,抬起头却冷不防的瞅见一个美绝人寰的身影,不觉哑然:“琴瑟?!“一想到此刻自己的狼狈,穆芷璃便掉头就跑。却听见琴瑟婉转的声音飘来:“那是兰侧妃离开的方向,公主这般着急,是要去赶上兰侧妃?”一席话毕,就见穆芷璃又往回疾走,走到琴瑟面前。急急跺脚到:“你小声一点。”“没关系的,她已走远,听不见了,公主在这里何故呢。”此刻琴瑟一双大而媚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散步。”才发现自己正焦急的盯着琴瑟的穆芷璃,听闻琴瑟的问话,想起之前,忙低头,低低回到。“那我陪公主散步可好。”琴瑟的笑意传来。“不好,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此刻穆芷璃无心去想合不合礼仪,只想快点把琴瑟打发走,她没有心思应付他。“呵,看来还真是有事。”琴瑟一边陪着穆芷璃走动,一边定定的感叹到。“谁有事了,你怎么还陪着我。”穆芷璃有些愤愤的看着琴瑟。“你现在就像当日发现和我同睡一塌般慌张,不,应该更甚,怎么能说没事呢?我怎会让你这样独自一人走掉。即使你现在更想一个人待着,不同我说什么都可以,我只想在这个时候陪着你,不用想着如何应付我,我从不需要你应付的。你只要随性就好了。”风轻云淡的声音却带着满满的温柔,轻柔的送入穆芷璃耳中。在穆芷璃现在黯然一片的心里升起点点的萤火。忍不住心头一暖,还有琴瑟,一个声音在穆芷璃心里无端的想起。“谢谢。”声音虽小,却还是传入了琴瑟耳里。“我带你去个地方吧。”琴瑟笑着看向,正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穆芷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