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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前阵子还是燥热的天,今天却突然下起了雨,从早上开始便不停的淅淅沥沥下着。院子里的那颗梧桐树不知是被雨水淋得,还是被风摇的,树上的叶儿一片接着一片的落,一叶落而知秋,北京城终于是要褪去夏日的炽热,漫步进入萧瑟的清秋。

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阴沉沉的天空,突然就想到南唐后主李煜的一首词,随口念了出来。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什么滋味让你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说出来让我也上上心。”秀兰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猫一样趴在我肩头。

我动了一下肩膀,避开她,假装生气的质问道:“眼看着就到中秋了,说吧,您是打算如何款待那位爷?我先说好,别想让我帮你想主意。”

秀兰哎呀了一声,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这不是一时激动就问了一下嘛,谁知道十三爷会一口就答应了,我也是好心啊,你忍心看着我好心办坏事吗?”

我毫不客气给了她两个字:“忍心。”

秀兰立刻掩面哭泣起来,我才不管她是一哭二闹还是三上吊,随手拿起门边的伞,走了出去。秀兰趴在门边冲我喊:“喂,你这是要去哪?下雨,小心着凉。”

“去街上看看,像你这样老是窝在家里,能想出办法就怪了。”

玉兰听完我的话,一溜烟钻回了屋子,过会她冲了出来,塞给我一些银子,说:“看见什么好的就买吧,尤其是点心和水果,我今天身体不适就不陪你去了,嘿嘿,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哇啊,这雨真凉,我先回屋了,等你哦。”

懒的理她啊。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街边的小摊不如平日的多,雨天出来买东西果然不是明智之举。找来找去,看到一家卖点心的店铺,先看看有什么点心吧。店铺的老板是个中年女子,见我进来,欢喜的迎了上来。

“姑娘要些什么点心?我这里有芙蓉糕、绿豆糕、千层酥还有月饼,这月饼都是刚做的,什么馅的都有,您慢慢看,看好哪个给我说一声。”

真是一个热情的老板。我看了一遍,说:“我可以在您这里订货吗?”

“当然可以,您要多少?”

“不是现在要,是中秋的时候要,我先给您一些定金,您给准备准备,到时候我来取货,不过都必须要是新鲜的。”

老板娘笑呵呵的说:“那是当然,不过您那天要早些过来,下午我就要收摊回家过中秋。”

“好。”

我把要得东西给老板列了个清单,又付了一些定金,交代清楚之后便出了店门。雨还在下,看这架势估计要下到晚上了,下吧下吧,中秋那天可千万别是阴天。

我撑着伞在路上慢慢的走着,努力避开地上一个个的小水洼,小时候最喜欢在下完雨之后去踩地上的积水坑了,每次都弄的满裤子水,回到家之后便是要挨老妈一顿好骂,一般都是我妈在前面骂着,我老爸挡在中间劝着,然后我就在后面哭着,我是故意装哭的,因为我一哭我老爸肯定会挺身而出来救我,场面极其热闹。

我心酸的回忆着以前在家时候的点点滴滴,面前走来两个人,我抬头看去,居然是恨离跟青岚,他们也在看着我,只是一秒钟,便从我脸上移开了视线,与我擦肩而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明明已是不相干的人,看到之后还是有种亲切感,甚至有些思念。我转过身,默默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头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惊人的叫喊声,我转身看去,是一辆疾驰的马车,正向我飞奔而来,速度之快,我连躲都来不及躲,恐惧立刻袭遍全身。那驾车的人用手紧紧抓紧缰绳,使劲拉住马,那匹受惊的马在我面前高高的抬起了前蹄,手里的伞脱手而去,我急忙向旁边闪去,整个人重重的摔在水浆里,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我喘着粗气清醒时,发现那马就在我旁边,离我不到一米,好险,幸亏我体育比较好,反应快,要不然肯定就葬送在马蹄之下。

“找死!”好熟悉的声音,我朝马车那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而且是仇人。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的看着十阿哥,真恨不得把他看出个大窟窿。

他走到我面前,粗声粗气的说:“看什么看,现在倒是长了眼睛知道看了,刚才干什么去了?叫那么大声你没听见吗?想死也别死在我的马车下面!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非得压断你两条腿不可!”

这个杀人凶手,还是如此嚣张跋扈,今天不好好修理修理他,我就不是我爸的女儿。

“赶紧滚,别再挡着爷的道!”那混球冲我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转身就朝马车走去。说时迟那时快,我大叫一声,“小心!”然后一记扫荡腿朝那混蛋狠狠扫去,只见十阿哥惊呼还未出口,就一个猛子面朝下,整个人结结实实的趴到了地上,溅起一片绚丽的水花。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我在心里一阵狂笑,哼哼,姑奶奶可是练过几下子的,没摔掉你那两颗大门牙算你运气好。

“啊呀呀,爷,您没事吧?快起来快起来!”我赶忙伸手去扶他,十阿哥哎呦呦得叫唤着,翻过身,脸上全是大泥点子,活像个大芝麻饼,我强忍住笑意,准备把他拉起来,他坐在地上,一把打掉我的援助之手,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你……你……你居然敢从背后暗算我!”

我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哎呦,您可真误会小人了,小人怎么敢暗算您啊。”

那车夫赶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一把推开车夫,大声冲我吼道:“大胆刁民,打伤皇子还敢狡辩,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捆起来,拴在马车后面,我今天让你尝尝被拖着跑的滋味!”

马车车夫窜到我身旁抓住了我的两只手锁在我的身后,我抬起脚用力朝下一踩,狠狠的踩到那车夫的脚丫子上,一声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双手从车夫的大钳子里顺利的解放出来。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十阿哥见自己的人也被我打伤,怒发冲冠的朝我扑过来,准备要跟我打个鱼死网破。哼,正合我意,以前是苏恨笙那会一是身体不好,二是怕苏老爷子责罚,所以才没敢跟他斗,现在我可不怕他,刚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住手!”一声呵斥阻止了我们的战争,我跟十阿哥一起转头望去,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人,白色的油纸伞低低的压着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见伞下露出的下巴和一袭白色的长袍。我心里暗暗叫苦,坏了,怎么忘了这家伙还有个九哥,要是这两个人一起上那我可招架不住,不过这九阿哥也真有意思,不在一开始就冲上来跟十阿哥一起揍我,还悠闲地撑着伞,还让我们住手,难道他改性了?

十阿哥冲着下来的那个人哀怨的喊了一声,“八哥!”然后,那人缓缓的抬起了伞,一张温润明朗的脸绽放在雨中,在他那身白色长袍和白伞的映衬下显得略微有些苍白,犹如月光般清冷。这就是那位才能出众,诸臣奏称其贤的八阿哥,就连康熙的哥哥裕亲王也在皇帝的面前夸他“心性好,不务矜夸”,最后因争储被夺贝勒,被雍正拘禁,在狱中悲惨死去。这个在九王夺嫡中结局最为悲惨的人,却让我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我看着雨中身影有些模糊的八阿哥,此刻的感觉,亦梦亦醒。

“十弟,不许胡闹!”他轻声的训斥十阿哥,但话语中却有种不可违抗的威严。

“八哥,你刚才也看到了,是这个女人先动的手,她不光打伤我,还打伤咱们的人,简直就不把大清的皇子放在眼里!”十阿哥用手指着我,冲八阿哥抱怨道。

这个混蛋,把我描述的像个悍妇,若不是你出言不逊在前,我会理你这种人渣。

“我没有!”

十阿哥回头瞪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还敢狡辩!”

我才不怕他呢,无视他的威胁,继续说道:“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今天这事也是在这个“理”上。第一,今天本来就下着雨,路面比平时滑,可是你却让马车行驶的如此之快,遇到紧急情况就算你把马勒死也不好停下来。第二,我是打着伞站在路边,并没有挡着你的路,是你的马车行驶的位置不对,占用了我的正常行走位置,所以,按照常理来讲,是你严重威胁到我的安全。第三,就是因为我打着伞,你喊得再大声我也是来不及听到,而且车速之快,您也体会到了,我刚才在您背后也喊了一声,然后才出的脚,您能躲的过去吗?不照样是摔到了地上,那我就更不可能了,马车的速度可是要比人的速度要快好几倍的!所以今天这事,错的地方我也只占一成,我向刚才把您摔在地上道歉,您那九成我也不追究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欠!”

十阿哥咬牙切齿的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冲他一笑,弯腰捡起地上的伞,抖掉伞上的水,撑在头顶。突然听到有人在鼓掌,回头看去,八阿哥撑着伞走到我们面前,他看着我,嘴角微扬,轻笑了一下。他的笑与十三阿哥的笑比起来少了几分爽朗,却也是那么好看,只是一想到他的悲惨命运,心里不免有些叹息。

“姑娘刚才讲理的时候脸上还自信满满,现在为何面带忧色?”八阿哥问道。

我一惊,伸手摸了摸脸,却摸到一手的泥水,赶紧用衣袖胡乱擦了一把,冲八阿哥请了个安,道:“小人在两位爷面前失礼了。”

那十阿哥躲在八阿哥的伞下,气冲冲的看着我,鼻孔都快冲到天上去了。

“十弟生性顽虐,冒犯到姑娘,不过我在马车里看到姑娘教训十弟一幕,就像你刚才说的,互不相欠,我保证以后十弟再不会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海量,不要把今日之事张扬出去,毕竟身为阿哥,有些事情是有失颜面的。”

这八贝勒爷果然是心思缜密,有一点会影响到他名誉的事情都不允许,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一介草民怎能驳了阿哥的面子,我点了点头,道:“八爷放心,今日之事小人定不会外扬。”

八阿哥让车夫从马车里拿了一件披风,他将披风递到我怀里,说:“天气凉,你身上的衣服差不多也湿透了,把它披上,能替姑娘暂时挡挡寒气,等回到家,把湿衣服换下来。”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便把披风又还给了他,哈哈一笑,说:“反正都湿透了,不能再把您的衣服染湿,我家离这里很近,跑几步就到了,小人先行告退。”说完我转身就跑,跑了几步突然想起忘记说些什么,复又转身,冲八阿哥说道:“多谢八爷关心。”

八阿哥冲我微笑着挥了挥手,十阿哥在旁催促道:“八哥,走吧,九哥和十四弟还在等着咱们,我先去换套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然后他们便上了马车,我也转过身,在雨中静静走着。

回到家,我一身狼狈模样吓到了那几个女人,忙问我是怎么弄得,我隐瞒了实情,只告诉她们是走路不小心滑倒了,结果换来一片鄙视加讥讽。唉,做个好事容易吗。

兰老板让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下身上又湿又脏的衣服,然后让玉兰给我熬了一大碗姜汤,五个女人硬逼着我把它喝了下去,虽然这么折腾着,到了半夜我还是不争气的发烧了,还很严重的咳嗽起来。秀兰坐在我旁边一会换冷水敷我的额头降温,一会又是端茶倒水,嘴里也没停着骂我,我迷迷糊糊的看着她忙里忙外,想开口说话,结果发出来的却是一阵咳嗽声。

“行了,你老实的躺着吧,别说话,一会温度降下来就舒服了。”

我点了点头,一会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身上的温度倒是降了下来,就是还在咳嗽,胸口也是闷闷的疼,兰老板抓了几副药,让我按时喝。这几天我一直在床上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无聊的快发毛了,秀兰天天往外跑,问过我要买什么东西过中秋,一一记在纸上,肩负起购物的大任。我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咳嗽着,一直咳到中秋节那天才见好,兰老板和玉兰她们收拾好行装准备回家过节,临走前再三嘱咐秀兰一定要照顾好我,看着秀兰忙乎的身影,我深感自责。想我以前身体素质算是不错的,淋个小雨基本上不成问题,如今到了这里居然差劲到这个地步,看来是我平时缺少锻炼,要不然就是苏恨笙那家伙把他的衰气留在了我的身体里,真是苦了秀兰了,过节还要照顾我这个病人。

我坐在太阳地里,眯着眼睛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彩,这时秀兰从外面回来,怀里抱了两大坛酒,她将酒搁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道:“这下东西都准备齐了,晚上就等着十三爷过来了。立夏啊,那些菜我都洗好了,傍晚我跟你一起做。”

我点了点头,说:“嗯,这几天辛苦你了。”

秀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把头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说:“都怪我那天下着雨还让你出去买东西,结果害你生这么长时间的病,立夏,对不起,以后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再也不让你生一点小病了。”

我推了她一下,“说什么呢,又不是你害我摔倒的,你再这么自责晚上我就不给你唱歌听了。”

秀兰支起身子,嘿嘿一笑,“我不说了,我可不想害十三爷听不到你唱歌。”

“谁要唱给他听,此歌谢绝除秀兰以外的任何人收听!”我一字一句的告诉秀兰,其实我是怕在十三爷面前丢脸。

“哎呀,那我倒成了你唯一的知音了。”

“那是,你应该感到光荣而自豪。”

秀兰站起身,朝我双手抱拳,道:“感激不尽啊!”

我看着她那副啥样,抿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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