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医生又来了。他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就和你的女儿出来了,他摇了摇头说,应该快了。你的女儿,那个曾经活泼多话的女孩,当时,像玩偶一般,任人摆布。
她朝医生点了点头,显然,她已失去了主见。她的脑子里只剩下悲痛,以及悲痛包裹后的麻木。这不,很快,房间里,传来了麻将的声音。
“该死,这帮人是来寻欢作乐的”虎子说。
“该死,恩人生平最讨厌赌博的人”我附和着虎子,实际上我是想声援他。
我们知道,你的宝贝女儿已经控制不住这样的场面了,他年纪尚轻,又常常对人客客气气的。本来,我和虎子都愿意帮助他分担一些,可是她并不愿意,她只是把我们看成了普普通通的狗。
实际上,我们都想好了怎么去收拾了这些打麻将的烂亲友们。虎子已经说了,既然这些人表现出了烂亲友的面目,那么,我们就应该惩处他们一番,毕竟,恩人,用你的话来说,这个家庭终究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当然,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你曾对你丈夫说过的原话。
虎子已经准备去邻居家借点猫粪,没错就是猫粪,然后兑水,最后将它们涂在麻将上。恩人,虎子就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听了暗暗叫奇,虽然,这听起来有点不雅。但是,恩人,这绝对比扳起脸孔朝他们怒吼有用的多。这帮人,已经失去了礼义廉耻,那么,我们就不能再用你教我们的那一套了老规矩了。否则,这帮人,他们就应该保持着对一位好人即将离世的思念与悲痛中,而不是在那里自娱自乐,嘻嘻哈哈。
可是,就当虎子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你的女儿阻止了一切。
“求求你们两个,乖乖呆着。省得我一会出去到处找你们回家”你的女儿这样说。
我和虎子听完,当时就目瞪口呆了。她确实误解了我们,而且让我们悲哀的是,她是真的把我们和普通的一只狗一样看待了。哎,有时候,我们都祈祷,恩人,如果你早点告诉她我们的本领,那该有多好啊。
关键是当晚糟糕的事情,并没有结束。没过一会儿,居然有人在另外的一个房间里开始k歌。当然,你的女儿,那个彬彬有礼的女孩,这回依然没有制止他们,他们中,有男,有女。
想必,你那会在房间里,并没有听见。
“希望恩人都没有听见”虎子说。
“我想她会听见的”我说。
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听见,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吵到你。还是说,你真的听见了,只是,你容忍了他们的胡作非为。如若你是真的听见了,那真是难为你了。
“这帮人是有意让恩人不得清宁”在门口,我耳朵边充斥着各种喧闹的声音。
“我去干掉他们”虎子说。
我一把将虎子拉住,老实说,在某一瞬间,我觉得虎子完全变了。在我的记忆中,既从你和你丈夫吵架的那一个夜晚开始,黑子,就变的冲动。有时候,我觉得他和起初认识的那个虎子,彻底陌生了。
“你不要再搞事了”我低声地对虎子说。
“平时恩人教你的东西你都忘记了?”我又说。
“这会儿,我可顾不上那么多了”
最后,他没有理睬我的劝阻,偷偷地将唱歌的房间里的电源线拔了下来,还将插头咬碎。音乐声停,传来了一小阵人群声音。很快,房间里安静了很多,只剩下麻将的声音了。
“我去把麻将桌给他们翻了”虎子回来又说。
我朝他摇了摇头,虎子依旧走了进去,只是很快又回来了。
“我想起了他是谁了”他在另一边的门缝隙里望着客厅。
我也朝里面望去,只见先前那个男人正喝着红酒,满脸横肉的看着自己胸前的麻将牌。
“是他?”
“没错,就是他”
我看着虎子,在他的眼睛里,有着丝丝的愤怒,同时隐藏着丝丝的恐惧。
“他怎么了?”
“没怎么”虎子抬头看了看我,停顿了一下说。
“你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
黑子没有立即回答我,他又朝里面望了又望,就好像自己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说法,需要再次确认,才能给自己吃下一粒定心丸。然后,他回到先前的位置,向卫兵一样又一次守在了恩人的病房前,我也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位置,只是,我并没有忘记虎子还欠我一个答案呢。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过了好一会,他看着我渴望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说。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事情应该往后拖拖,毕竟,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门外好好陪着你,我们的恩人。七点二十分,你好想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你在房间里呼唤起你女儿的名字,尽管声音沙哑,气息不足。但是,我和虎子都在门外听见了。虎子赶紧的一阵快跑,将你女儿叫了来。她快步地走进你的病房,原先打牌的人们,此刻也停了下来。姨妈和小姑也跟了进来,当然,我和虎子依旧守在门外。
很快,姨妈和小姑就从房间了走了出来,他们又朝客厅走去,只听见小姑,尖声尖气地说,没事,没事,继续,继续。
你的小女儿也走了出来,她对我和虎子说,你们俩个,都进来吧。
我和虎子一前一后的走进了你的病房,房间里灯光昏暗。至少,平日里,这里的灯具比当时明亮多了。我突然想起你曾经对我和虎子说过,人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房间的灯火会暗淡下来。
只是,当时,我并不相信。当时,我却都相信你了。
“来,把我扶高一点”你对你女儿说。
她就将你往枕头上方抱了又抱,这样,你的整个脸蛋和脖子都露了出来。
“黑子和虎子,他们来了吗”你又对你女儿说。
“都来了”
我和虎子靠在你的床榻沿上,看起来,你的气色比早上好了很多,我们都一阵高兴,都以为你会好起来。现在想起来,你是留足了精神,就是要见我们一面。
你对我们说:
“来,让我看看,我的两个乖儿子”你说着,嘴角露出了微笑。
你咳嗽了两下,你的女儿赶紧过来轻抚你的后背。
“我就快死了”你突然悲伤地看着我们,眼泪在眼角里转了又转。
“我这一辈子,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你们俩啊,就是我的儿子。”她有点吃力地说着。
“妈妈”你的女儿打断了你的说话。
恩人,显然,你的女儿当时一定误以为你是病倒了,才说了一些不切实际的话。但是,我和虎子都很清楚,你讲的都是明白话,是心里话。
“不,他们是我的儿子”你又说。
“妈妈”你的女儿眼泪花花,只是又一次不认同你说的话。
你朝我们摆了摆手,看起来你已经将存储的精力都耗光了,然后,就像一个睡着的人,闭上了双眼。
他们开始每隔十到十五分钟轮流来到你的房间,很多次,他们都在客厅里重复同一句话:“还有呼吸”
夜晚十点二十分,整个客厅又是一阵喧哗声,人们急急忙忙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我的恩人,你终于离开了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