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大开,呈现在眼前的,是另一方洞天。
空气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幽光鬼火,借着微光可以大致看清环境:此处,正是一个巨大的山底府洞!
“滴,滴,滴答……”
清脆的水滴声、微弱的水流声,在这诡异之地,交织成一曲亡灵之曲。
这个洞府,竟修建在一片地底湖泊之上!
湖上只有一座桥梁,笔直跨越湖面,桥的另一端,连接着湖中心的小岛。
岛上光线尤其明亮,似人影,似雕像,一动不动。
“雕像”后方,岛心处,卧着一块圆形的巨石,“雕像”右侧,立有一块石碑,上书碑文密密麻麻,碑文上的血红色幽光如呼吸般忽忽明亮、忽忽黯淡,循环往复。
那些血红色的光线逐渐变到最亮,照在“雕像”的脸上,恐怖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既已至此,断然不退。
析琪踩踩地面上的石块,询问道:“喂,老头,这路能走么?”
古老头道:“既然是路,如何不走?”
析师姐白他一眼,转身对小荒道:“我先过去,若情况不对,你们就赶紧撤退。”
李时荒道:“师姐,我们早没退路了。”
是句实在话。
四人沿着湖面的石板桥,小心往前行进。
一步、一步、一步……没有机关,这座桥就如同断魂桥,不设阻碍、广迎来客,嘲笑走上这座桥的每一个赴死的蠢货。
出离桥,登上小岛。
不过百平方的小岛。
岛上一片死寂,唯独那块立着的石碑若有生命,血腥地“呼吸”着唯一的生存权利。
小荒看向石碑,经年岁月,石碑依旧完好,只有角落处的一个字上横了一条深深的划纹,他不认得那些古老的文字,然注视的每一秒,都是恐惧。
“见我主留下的碑文如见圣谕,来者无论何人,先行三叩九拜之礼。”
岛上的那块“雕像”说话了,它突然有了呼吸,睁开的瞳孔,亦是红色的。
李时荒看过去,见那家伙模样古怪,头不是头、脸不是脸,把那眼睛嘴巴全塞错了地,看它慢慢舒展身子,原来有七手八爪,左边高挂着个大钳,右边却不对称,断了半截。
原来是只蟹精!
一千年前长眠河大战,千寻门李夫子领灵兽火鼠,与独目蛇妖麾下蟹将军日夜鏖战,火鼠丧命,蟹将军失去一臂,重伤逃逸。
李时荒想起来书上看到的这些事,注目一番,道:“蟹将军?”
“哼,我就是蟹将军!”
蟹将军一只钳子敲击地板,撑地而起,动作平平,整个小岛未晃动,岛下的湖泊却如受惊吓,掀起层层波浪拍岸,激起飒飒鬼啸。
蟹将军望前走一步,蔑视众人,道:“就凭你们几个杂碎,有啥本事能到这里面来?沈术皇呢?”
析琪怒道:“你太瞧不起人了。”
她此怒,怒得有失威风,说话声音十分小,心中隐隐发颤。
蟹将军闻言,双目圆瞪如铜铃。
古老头见状闻风丧胆,慌忙跪地道:“蟹将军息怒,不就是三叩九拜吗?既是圣祖,应受此礼,我拜,我拜……”
说完对着那嗜血的石碑磕起头来,一下下磕的梆梆响,好个苟且偷生的赖皮模样。
蟹将军甚是满意,又道:“你们呢?个个残兵败将,既知我来头,还敢不从?”
三人不理,暗中四下察看,这岛不大,一眼便能看清全貌,竟不知李夫子和虞女皇到底困在何处?
莫非是受困湖底?
小荒直问道:“我师父跟虞女皇在哪?”
蟹将军道:“你师父?”
蟹将军目光刺在小荒身上,忽然盛怒,厉声呵斥道:“你是李益夫的徒弟!好好好,他便在这石碑里,你走近些,即可与他团聚。”
李时荒又看向石碑,那石碑上的血色光芒恰好“呼吸”达最亮,小荒霎时间感受到了它的名字,应当与死亡同义。
他走过去。
虞岚与他同行。
每一步接近拯救的同时,都是在亲近死亡。
这就是那个已经死了几十万年、魂核封印了几十万年的妖兽,所带来的恐怖。
距一米。
血色石碑光线达最暗,血光内敛,漆黑如深渊。
“小荒,别去!”析琪欺身拦路。
李时荒神情恍惚,他只想快些见到老夫,他继续走。
一步之差,触手可及。
析琪的手轻轻垂下,咬咬牙,也跟着靠近石碑。
手,碰上碑文。
石碑似有感应,不再是循环往复地明灭,而是忽然间大放炫光,整个洞府顿时如血夜般凄厉。
一片结界,将他们吞食。
小荒眼前看见八个血淋淋的字:世无常乐,杀生长乐。
当是时,碑文上那些识别不出的古文,像一个个会舞动的妖魔,龇着獠牙,咬进他们的神识:
世无常乐,杀生长乐。
……
……
……
许久……
许久……
许久……
宛如置身于无尽的虚空,周围,无地、无空、无沧海、无繁星,那些腥红色的碑文,如同封印空间的天书,分布在远空。
小荒的身子虚浮在黑暗中,他看不见其他人,感受不到其他人,于是他慌乱地叫起来:“虞岚……”
虞岚、老夫、析琪、虞女皇……
小荒听到了他们每个人的呼喊声,夹杂在一起,熙熙攘攘涌来,隐约还听到了古老头的声音,甚至还有绒妹、和他自己的声音。
他听到这些回应,心里不是欣喜,却是狂躁。
身后传来一阵讪笑:“哈哈,阿傻,看看你这败相,可真给李天宗丢脸。”
小荒看过去,来人是刘代兴。
刘代兴蔑笑道:“看什么看,揍你啊。”
小荒怒发怒,手持长剑,狂叫着大力挥砍过去,直接削掉刘代兴的一条手臂。
鲜血,溅在他的脸上,颜色,比他的眼眸还浅些……
旁边黑烟聚拢,冒出刘代兴的两个小弟,讪笑着说:“哈哈哈,打妖怪打妖怪,大兴哥,这果子真好吃!”
断了一只手的刘代兴狂笑道:“哈哈哈,真是废物,杀我啊!”
“啊!!!”
小荒气得发抖,一声惊厉的咆哮,连续挥斩,直砍得刘代兴和他的两小弟鲜血喷溅、手脚乱飞。
刘代兴断了两手一脚,仍满脸轻蔑,在小荒旁边飘来转去地恶笑。
李时荒知道了,这是幻觉。
他想砍掉刘代兴的脑袋,想把他的牙齿打烂,想把他剁成肉酱,想叫一切清净,噢不,他只是想宣泄。
宣泄那杀戮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