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六月,少了一些切身的伤感,换成围观者。母亲的59岁,终究在无尽的遗憾中度过,曾经计划过的无数种六十大寿的场面都不得不化为泡影,无奈之外还有深深的内疚和惭愧,尽管母亲已经十分感激我为她做的一切。
生于50年代,整个国家命途多舛,长身体的时候饿肚子,学知识的时候遭遇革命,再后来,体制的各种改革让本就不幸的一代成了彻底的炮灰。母亲常说,如果不是那场革命,父亲应该是一介书生,而他们也不至于清苦一生,旁人总会这样安慰:现在清苦是因为两个孩子,以后熬出来了就好了。以前我也总这样自信地认为,后来慢慢发现,苦尽甘来不过是安慰罢了。默默受苦的人,即使某一天甘来了,另一种苦又开始了,与其说苦尽甘来,苦乐相伴,不如说甘是一种苦与另一种苦的接缝处。我想像史铁生那样写母亲,我想像梁晓声那样写父亲,可是有限的笔杆子下,总有些东西不知该怎么表达,比如此刻我想很文艺地写写我的父亲母亲,却总觉得文字显得那么没劲。也许亲情也和爱情一样,情到浓时只能静静体会吧!
母亲已经病了快一年了,时间是个令人恐惧的东西。你希望它过的慢一点的时候它总是大步流星地从你身边跨过,你希望过的快一些的时候,它又总在你身旁徘徊不前。这一年,我思考着的东西大多和时间有关,恐惧与日俱增。最近几次回家,总是听到各种生命终结的故事,于是又增加了许多对时间的恐惧。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生死,并不想谈生死,可仔细想想,若真要写点什么,那些我经历过的,看到过的和听说过的关于生死的故事,恐怕早就可以写成一部真实版的小说了。我不愿意写,也不敢写。在母亲病的这一年里,我开始尝试表达爱,人前侃侃而谈的我总是羞于表达爱,有些爱,不表达,会遗憾,爱情是这样,亲情也不例外。
再说到母亲的生日,一套新衣,一锅饺子,几个家常菜,一个生日蛋糕,几杯小酒,其实已经很惬意,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可总觉得内疚,惬意和欣慰怎么也抵消不了可能背负终生的遗憾。和朋友说起这些,所有事情被总结为:存在即合理。我并没有这样的哲学高度。和母亲的谈话越来越丰富,以前只有嘘寒问暖,现在,我们可以卧谈到凌晨一两点,我们谈工作,谈学习,谈感情,谈婚姻,谈男人,谈生活,谈生死......尽管我们之间有着37年的“数字鸿沟”。
父亲寡言,从不表达感情,这一点常让母亲觉得枉为人妻,却让旁人羡慕——父亲的好性格,好脾气。我想,我多少还是遗传了一点吧!父亲从来不会忘记在母亲生日的那天包饺子,很多年都这样,也许在他们眼里,饺子就是生日蛋糕吧!
201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