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幻想结束了。依旧寂静的病房,充斥着微弱的呼吸声。特鲁睡得像是个变色龙似的,仿佛与周围的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她和泰勒挤在一个被窝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一模一样的芭比娃娃。向日葵爬在床上,安静的看着特鲁。之前特鲁说过她经常和爸爸一起打猎,那么这说明她是猎人啦。所以特鲁肯定是个弓箭高手,因为所有的猎人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弓。或者说她很擅长做陷阱和射击,因为猎人都有自己的猎枪。不过想当年沙漠战役,开枪比较准的是泰勒啊。不过说来既然特鲁是猎人,那么她应该用的着砍刀之类的刀具吧。也难怪一出场的时候,她手里握着刀。真巧。泰勒擅长射击,所以她有一把枪。特鲁是猎人,所以她有刀——向日葵啥都没有:主任你看不起人啊!
想到这,向日葵回忆了一下最开始的战役:泰勒用枪,而且非常精准的在开枪的时候避开了向日葵。当时向日葵和还不是自己人的特鲁纠缠在一起,两人离得很近。而泰勒当时用的枪,是杀伤面积广泛的霰弹枪。理论上,向日葵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也一起中弹,但是她就是没有。再结合沙漠战役来看,泰勒是个射击高手。
接着是特鲁,虽然结论有些牵强,但是从她的姿势来看,她算是个小高手了。所以说那个主任是不是知道她们三个人的过去?
泰勒善于射击,所以武器是枪。特鲁是猎人,所以武器是刀。向日葵偏好格斗所以她什么都没有。那个白袍女人,知道她的过去。
看起来她的灵魂被掠夺到这里,并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那个女人一开始就盯上她了。
忽然,向日葵捕捉到了一道视线——泰勒醒了?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不过向日葵看不见她的表情。泰勒的双眼茫然的盯着天花板,似乎和之前向日葵一样,陷入了幻想。
特鲁没有察觉到泰勒已经醒来。
“泰勒!你醒了!”向日葵抱着被子从床上下来,来到泰勒面前。可是泰勒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像个瓷娃娃似的,盯着天花板。特鲁也睁开了双眼,可是或许是她不相信向日葵的判断,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没有移动分毫。
“嘿,别怕,一切都好。我们很高兴你终于醒了。”向日葵摸了摸泰勒的额头。
特鲁这时终于动了动身体,小心翼翼的起来,看着旁边的泰勒。
向日葵轻轻的把手在泰勒睁开的眼前晃了晃,“泰勒,你还好吗?”
这时特鲁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泰勒对向日葵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嘿!泰勒!你怎么了!”向日葵伸手开始摇晃泰勒。特鲁慌忙阻止了向日葵的动作,示意她轻一点。
向日葵摇了几下就停手了,“这是怎么回事啊?”特鲁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特鲁终于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种时候我更倾向于去找医生来看看,但是……我觉得让他出现在泰勒面前不是什么好事。你怎么看?特鲁?”
“这…………”特鲁也很犹豫的样子,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老实说她当初也想过泰勒受伤严重,但是并没有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然而有趣的是,随着向日葵的吵闹以及特鲁的沉默,泰勒的眼睛稍稍恢复了焦距,视线终于落在了向日葵和特鲁身上。
“泰勒?”向日葵裹着被子,坐在她身边。和泰勒对视。她屏住呼吸,握住特鲁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向日葵开始有些依赖特鲁——也许是在得知奥尔科特上校被送走后吧。现在那个男人还有可能是打算把她们送上解剖台的间谍,向日葵真的要被吓死了。
上校才不可能是间谍呢。
特鲁倒有点奇怪为什么向日葵是握住她的手,而不是泰勒的。她奇怪的看看向日葵,然后转头又用剩下的右手轻轻抚上了泰勒的脸颊。
“失语症?”向日葵扭头对特鲁说。
泰勒看着俩人,眼中没有任何波动。但是她在看着那俩人,这和刚才丢了魂的样子可不一样。
“我是向日葵。”向日葵一本正经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她是特鲁。咱们之前在火车上受了伤,现在正在医院治疗。”
泰勒依旧没有反应。
“我是特鲁……你能记起我们吗?”特鲁好像也有点着急了。
“……所以我真的需要去把他拽过来刺激一下吗?”
就在俩人干着急的时候,泰勒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发出了一些生意。向日葵连忙把耳朵凑过去。特鲁也是.
“这……是……真的……吗?”
“当然!”向日葵对泰勒说,她刻意的隐去了泰勒被活体解剖的事实,而是把重点放在了惨烈的战斗上,“你还记得吗?咱们三个一起做火车,然后遭遇了埋伏。接着咱们三人一起搏斗,终于杀光了敌人。不过接着,咱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毕竟那时候受了重伤。”向日葵没有提到乔伊斯中校的死。
泰勒听了向日葵的话,开始稍稍有了点表情。虽然她脸上表情幅度很小,但是俩人还是能看出她一脸的吃惊。特鲁这时候看着向日葵告诉她的谎言,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下了肚。
“好……累……”泰勒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又陷入沉睡的样子。特鲁没有打扰泰勒的休息,而是抓着向日葵的手,走到了原本属于她的那张床位置,小声问,“为什么要撒谎?”
“……这很简单啊。”向日葵低声对特鲁说,“我希望泰勒能以为自己做了场噩梦。我刚才撒慌就是想暗示她之前一直在睡觉,那些事情都不是真的。虽然我觉得沃克罪无可赦,但是……”向日葵咬牙,在特鲁耳边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沃克还不能死。”接着向日葵开始分析起来。“首先沃克是军医,至于军医有多重要,我想你大概明白。其次咱们需要医生。通过这几天观察,我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虽然咱们的自愈能力和生命力比他们要强百倍,但是这需要那种红色的药水来配合。虽然注射药水很简单,但是别的战士——而且我敢说,主任一定把咱们的底细全给他了。杀了他的话,局面肯定更糟——那个姓唐的八成不敢把他被杀的原因上报,因为姓唐的自己肯定也会受到株连。最后——你相信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泰勒觉得那件事是真的,否则她会崩溃的。有的时候无知才是最幸福的。”
特鲁一脸臭臭的听着向日葵的话,听完之后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她,或许特鲁还不习惯向日葵开始理性思考吧。“倒是有些道理……但是这个样子可不行,必须让她坚强起来,这样的一点事都受不了的话,以后如果出现更困难的局面可怎么办?”看样子她似乎还是打算这什么时候告诉泰勒实情。
“那起码等她好起来。”向日葵阻止了特鲁,“最起码,等……等到她身体完全康复,或者是能暂时忘记那时候的恐怖再说。你总不会想让她疯了吧。”
特鲁面对不满但是又表情复杂的看着向日葵。“好吧……也许你是对的,就按你说的做吧,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太明白。”她右手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我也只是个半吊子医生。”向日葵无奈的叹息,“如果当年我没有放弃理想,或许——或许我可以放心的杀掉他了。”
特鲁看到向日葵这个样子,反而拍着她的肩安慰起你来了。“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们唯一能全心信任医生了,就算是个半吊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特鲁渐渐的变成了唯一能和向日葵谈话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向日葵和特鲁说过的话,比和别人说的加一起都多。
所以,向日葵愿意把自己伟大而冒险的计划告诉她:
“所以你觉得……”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你觉得如果我自愿去做实验体然后要求沃克传授我医术——你觉得……可行吗?”说完她紧张的看着特鲁的脸。
向日葵即希望特鲁能够赞同她的观点,又希望她能拒绝。如果特鲁赞同,就说明她的刚才说的不是什么蠢话,但是这也意味着向日葵亲手把自己送上了解剖台。
出人意料的是,特鲁居然开始仔细的思考起向日葵的提议了。她说,“我觉得不太可能,他教你就意味着自己的危险。”
“是啊,但是你觉得他能放过,送上门来的小白鼠吗?况且,特鲁,你不想了解一下自己的特殊之处吗?”向日葵小心翼翼的说着。她仔细的斟酌着词句,争取再说之前过过脑子,然而她一直拒绝面对人生,沉溺在幻想里。结果现在,这种真正应该面对现实的时刻,向日葵反而无法思考了。她就像是一个情感丰富的机器人,无论再怎么生动活泼,终究还是无法像活人一样思考。
不过现在,她开始正视自己的身份了。
首先,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强壮,为什么生命力这么顽强。其次,她想知道,为什么特鲁会觉得,主任随时都能杀死她们。
“你可以试试,”特鲁说,“至少这样一来的话,他就暂时没必要把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抓走了。”
向日葵的心,沉了下去。她没想过特鲁会同意。不过有什么办法,她才是提出建议的那个。
,“那么…我去和他商量一下,不过…”向日葵有些恐惧的对特鲁说,“如果他…同意了……如果他同意了,你能不能……算了……”她收回了没有说出的话,“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要多保重…”说完,向日葵打开门,一步步走向死神的办公室。
特鲁皱起了眉头,虽然她没有明白向日葵的意思,但是也感受到了对方话中要表达的感情。她用尔康手叫住向日葵,“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向日葵猛的停住了。时间似乎凝固了。就像是猪油一样。
门口的士兵没有阻拦她们。看样子这次说的是真的:虽然任何人不得接触她们,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们不被允许进行小范围活动。哈!准是因为上次向日葵的样子真的是看起来快被憋疯了。
外面已经不是那个走廊了。虽然左边也有门,但是走廊连窗户都没有了。向日葵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外面是漫漫黄沙还是别的什么。向日葵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其实是完全的来到了别的地区。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走廊顶部每隔5米就有一盏嵌入式的筒灯散发着亮光,把走廊照得通亮,看起来可真像是之前向日葵见过的某个地下室啊。
穿着沙漠迷彩,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带着防毒面具的士兵雕像似的站在走廊两旁。他们是这里忠实的守卫。向日葵把这群一看就是复制粘贴得到的士兵们看在眼里。她看他们挺拔的身体,她看他们身上的武装,她看他们层层保护下的鲜活的生命。
她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一张腼腆的但是很精神的笑脸。
无论潘是死是活,估计以后都不会见面了吧。毕竟他只是一个二等兵,而向日葵是这里的少校——没有实权的光杆司令。
连孩子都不放过——潘应该是个孩子,他看起来应该比向日葵小几岁——连孩子都被卷进来了,足以看出战争的残酷了。欸,仔细想想,也难怪沃克会做出那种事。
“你觉得我要不要等等衣服啊?”向日葵忽然问。特鲁一副随便她的样子,没有回话。
“但是这样比较有诚意,对嘛?”向日葵用调侃的语气说。
“是啊,打个蝴蝶结就更有诚意了。”特鲁面带不满的回答。
“你是说这样吗?”向日葵随手就把自己的长发盘成了蝴蝶结的样子。
“对对对!”她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顺便把你再装进个礼盒效果更好!”
向日葵咯咯的笑出了声,“那你负责把我抱过去?我觉得我还是等一下衣服吧。”
特鲁略微无奈的转头回房间,不再搭理她了。同时特鲁嘴里嘟哝着,“担心你这家伙就是多余的……”
回房前,向日葵对离她最近的士兵说,“先生,能帮忙跟沃克医生说一下,泰勒醒了吗?”
向日葵看不清士兵全副武装之下的脸。这次的士兵虽然和之前安德他们穿的差不多,但是整体装备开始接近实验室内向日葵看到的那个样子,全身几乎没有露出什么皮肤,那透过防毒面具的沉闷回答声也让人不舒服,但是他们还是同意了。接着其中一人去了旁边的办公室。
向日葵把门关上,靠在门口,看着特鲁的背影,突然开口,“算了,我觉得还是现在就去比较好。不然,我怕我过一会就没有勇气了。话说你觉得那个家伙有没有可能故意…不给我衣服?!”
特鲁看起来已经很无语了,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这一套,对向日葵说,“我想他不会那么无聊。如果你真那么在意衣服的事,你暂时可以先穿我的,我不介意没衣服穿。”
“我就是觉得光着走出去不太好。虽然我觉得性感是好事……但是赤身裸体……免谈。算了我就这么过去吧反正我现在除了脑袋露在外面的就只剩下脚了。怎么样???”
特鲁倒是已经脱下了上衣背心拿在了手上,随意的让上半身处于真空状态。她拿着衣服晃了晃,就好像在说,“你到底要不要?”
精致的锁骨下是被黑色内衣包裹着的丰满而又健康的***再往下是纤细的腰肢,与修长的腿。看上去,特鲁就是个普通的短发美女,可是谁又能想象到,她其实是人造人战士呢?
艾西不会想到。因为她没亲眼见过特鲁战斗的样子。奥尔科特上校不会想到,因为他没亲眼见过成百上千的一模一样的特鲁。唐将军不会想到,因为特鲁曾经就是个鲜活的人类啊。
向日葵目瞪口呆的看着坦诚的特鲁,突然笑了,“不了谢谢!咱们走吧!我想有的时候我也没必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啊!!!女孩子嘛!就要大气啊!!”她之前就像是别里科夫,总把自己装在套子里,现在也是时候,让自己解放了。
“你确定吗?”特鲁不爽的看着向日葵,一副怕她再变卦的样子。向日葵笑容满满的点点头开门走了出去。她刚刚才注意到,就是因为她自己之前总是一直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非重点,所以她才经常让事情一团糟。如果能无视那些不重要的东西,把注意力放在该注意到的事情上,那么,她的未来,一定写满了光明。
特鲁真的就像是她说的那样,毫不在意的一边跟着向日葵,一边穿上衣。俩人一起来到了办公室。向日葵伸手敲响了房门。
如同丧钟在教堂的钟楼被敲响。
“请进来吧……”那老人独有的低沉嗓音传了出来。
向日葵打开了办公室门,率先进入。在进入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掉入了地狱,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升到头顶,但是她绝不后悔。因为这是她今生今世最为重要的决定,也是此时此刻她即将实现梦想的时刻。
其实,向日葵,本来应该是个医生的。
“泰勒醒了。”向日葵嘴唇颤抖的说。她站在办公桌前,对沃克说。沃克的办公室布局很简单。墙上没有什么装饰,但是挂着一个白板,上面写着一些数据。向日葵看不懂那些。办公室里面没有什么家具,但是沃克身后的柜子里却堆满了文件。办公桌前有把椅子,但是向日葵不想去坐。最里面是一个水池,水池墙上是一面镜子。镜子忠实的反射着屋子里的一切。门口还有个衣架,上面挂着沃克的外套。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沃克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照片,不过由于角度的原因,向日葵看不见照片上的内容。
沃克不知在办公桌上写着啥,但是他也很快抬起头,一点怪罪向日葵打扰他的意思也没有,“那是好事啊?怎么了?”
“我让她相信那些都是噩梦。”向日葵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自己的开场白。沃克听到这,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不知什么文件放进左边的文件夹中,一副正式等待向日葵下文的样子。他严肃的表情,向日葵一点都不陌生。
“嗯?”他示意向日葵继续说。
“你一定很不甘心实验被我们打断,对吗?”向日葵上前一步,走到沃克医生的面前,轻轻弯腰,争取和沃克平视,“非常抱歉,不过我觉得你能理解我的做法。”
沃克依然是那副不动声色的看着向日葵,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看到这,向日葵决定直接开门见山。
“好吧还是直说我的目的吧。你,解剖我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