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师父关切地问。
“嗯。”柔水安静地应答道。
“他们在外面等你。这一世...唉...你的身体还...唉...”深深叹了口气,莫临渊担忧的看了柔水,便隐入内室不见了踪影。柔水轻身下榻,感知到师父为自己重塑真身时灌注的深厚真气,再加上前世的武功修为,凌凤诀又精进不少。
门外,一黑一白,峙然而立。两人姿态随意却散发着压抑人性的寒意,也微微泄露了两人的紧张。慕容傲轩着一袭白衣,衣据微微被风吹起,墨发用白玉带轻散高束,随风扬起。一尺剑眉尽显王者气度,一双潋滟桃花眼平添一丝邪魅,薄唇微抿,明明微微勾唇便可妖艳不可方物的他,此时眼中却是层层寒冰令人不寒而栗,他负手执扇而立,似乎等了很久却丝毫未动。轩辕锦麟披一袭黑袍与他并肩而立,似向天上神祗挑战般,手中紧握一尺长剑,三千银丝张扬狂傲,暗黑的瞳孔死寂得不起一丝波澜,直直盯着眼前不远处的房屋,眉间是化不开的寒冰,冷峻的面孔仿若战神降临,一脸的高深莫测拒人千里。恐怕也只有二人能忍受彼此的寒气了吧。
吱呀,门开了。
柔水踏随阳光而来,金色的光晕中是她因长久未醒来变得苍白的面容,绝美的人儿眉心微皱,展现出一丝惹人心疼的疲惫。曾经纯真水灵的眼睛早已被漠然决然的戾气铺满,四目相对,一丝哀伤从眼底迅速闪过旋即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讽和冷漠。“原来这样想死都死不了啊”,柔水自嘲地想。沉睡时柔水感觉到自己仿若陷入了宿命的转轮之中,无休无尽,所以这一世柔水决定找回脑海深处失落的记忆,揭开所有朦胧的烟幕和真相。帝王将相、爱恨纠葛,她早已看的淡漠而透彻。没错,这一世,柔水又重生了,算来算去,这已经是第三世了。
第一世,慕容柔水从现代穿越到这个平行的空间中,感情上一片空白的她邂逅了让她一生难忘的劫数——北帝轩辕锦麟,一个与生俱来的王者,一个桀骜不羁却唯独对她包容细致的男人。就像所有少女憧憬的爱情故事一样,她为爱甘愿进了囚笼,那年秋风中,抛却原来身体的家族与责任,她入宫了。回首时发现,原来为爱,她也曾义无反顾。两个都不曾懂爱的人相爱了,也注定了最后离恨的结局。紫宸殿上的对峙、暗黑夜里的追捕、断情崖上的纵身一跃,一次次击碎了柔水对被人信任理解的所有期望,与君共华发的信仰、默默隐忍的坚韧、半夜惊醒时的泪水都随着自己决绝的身影在风中消散殆尽。
第二世,坠崖后双眼失明、双腿已近残废的柔水被一个温暖的男子救下。那个温润如玉的人,温柔地照顾着无法行动的柔水。他为她治疗双腿,为她访遍名医;为她心疼,为她动情;用最纯粹的爱温暖着柔水残破不堪的心。终于,她成了她的妻,南皇的妻。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在轩辕锦麟参加南皇的大婚时瞬间化为乌有,那个曾在自己怀中巧笑倩兮的女子,那个让自己曾以为会悔恨余生的挚爱,却成了别人的妻,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被霸道掌控的愤怒所代替。就像可以为了报恩接受北帝的威胁条件一样,也许柔水没有爱上慕容傲轩,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让柔水不能不领情,不能不触动。命运似乎总喜欢把柔水投放到南北帝君博弈的棋局中,看她痛苦地承受支离破碎的心跳。两军交战血腥厮杀中,柔水从敌军城墙上一跃而下,这一世,不愿傲轩受到威胁,她做了最简单最直接的选择,没有丝毫的挣扎和尝试,柔水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那坠落的十秒里,柔水想过,这一世也许自己本就未曾认真地活吧,就算是傲轩,没有心伤的爱也是一种奢望吧。当柔水在傲轩怀里微笑着说完“我从未爱过你,忘了我吧”便闔眼时,刹那间是谁白了华发,又是谁猩红了双眼?战争无声无息地停止,正如它无缘无故地开始。两人最后只能在及时赶到的莫临渊斥责中黯然离去,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等待。如今,正是预定好的柔水醒来的日子。第三世的开始。
在两束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柔水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南行,尘土飞扬。余下的二人片刻微愣,随即也飞速上马,向着前面飞奔的马追去。“不见”只是柔水的一厢情愿,两人心中都清楚,之后两人都不会轻言放手,不会让她离去。
听着由远及近的阵阵马蹄声,柔水有片刻的恍惚,曾经的自己为了心中的远方,也这样拼命追寻过吧,久远的自己都记不得了。不觉间,三匹马并驾齐驱。突然,柔水敕住了马,二人也停了下来。一股肃杀的死寂升腾起来。
“回去吧”两人几乎同时说出相同的字眼。
“去哪?”柔水不屑的笑了,“别忘了,我这一世,与你们已是陌路。”南北朝的皇宫,多少女子渴求的富贵城啊,已是柔水最不愿提及的两生两世的伤痛。锦麟沉默了,傲轩也沉默了,此刻的他们竟一样的心疼和愧疚。他们未曾好好地保护她,甚至伤害最爱的她,无论有意与否,伤害都无法挽回,所以今生想要竭尽全力爱护她——眼前这个倔强傲然的绝美女子,不再让她受半点委屈。可惜柔水本人早就不相信誓言与期待了,也不愿相信了。三人,似乎,注定了要分开。
“上官一族在南国,我陪你去。”傲轩悠悠地开口。
“呵,不用了。”柔水依旧一脸冷漠。“薄情?寡义?悬崖。城门。从那纵身一跃起,就证明了我与你们谁在一起都是错误。”淡淡的只言片语,化为这三月里最阴冷的风刺进二人的心中。锦麟的心不觉颤了一下,轻声开口“我,陪你回家。”本是肯定的语气从一代邪帝轩辕锦麟口中散出竟带着几许希翼。印象中如此骄傲的人呢,竟仿若卑微的喃喃,柔水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便立即消失不见。若是以前......
“山中一日,人间多久?”柔水泠然开口,问出自己思索过很久的话题。语毕便调转马头再次启程。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傲轩嘴角浮起一丝邪魅的笑,转头对锦麟说道,“不管她现在怎样,天下间只有我可以让她幸福。”语毕,也朝那个方向追去,瞬间没了踪影。
“是么?不管多久,时间都回不去了。”锦麟讥讽着自己,第一次犹豫起来,究竟要不要放她离去,要不要放手。万千江山于眼前,再残酷的厮杀都不曾眨眼的他,竟生平第一次想过放弃。可那样她就会快乐么?没有她,自己又何去何从呢?不,只有自己可以给她幸福,只可以有我。思绪滑过心头,锦麟也调转马头,却向着相反的北方飞驰而去。只留下飞舞的片片花叶静静地下落,惹人心碎。
柔水回头望到傲轩一脸无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怎么还不死心?好在劝走一个,这个真是麻烦。
“山中一日,我知道人间多久!”高昂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柔水饶有兴致地侧身,看到他这般执拗和孩子气,不禁笑道,“好啊,多久?答对了姐姐给你买糖吃。”看到对方吃瘪时的不满表情,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飘散在空气中,一下子连天空中的云彩都生动了起来。傲轩紧皱的眉头随着笑声慢慢舒展开来,能逗她一笑其实也不错,“嗯,我猜是...一天!”“嗯?”“他们本来就该一致的!”傲轩抗议道。
柔水看着眼前扮猪吃老虎的傲轩,决定再逗逗他,“那不好意思,在我这里,它呢,是有时差滴。至于你的回答,我很不满意,不许再跟着我了。”说罢,柔水还故作恶狠狠地斥责道。“要不十天,二十天,不行的话一年?总该有猜对的时候吧,而且时差?有听说山顶和山脚时间不一样的么?存心为难我,淘气的小水,哼......”傲轩假装气鼓鼓地想道。突然,妖滟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华光,傲轩赶紧追上柔水,牵引坐骑截住柔水的去路,“我知道了,是十年。你觉得你在山中睡了一天,其实我等你重生等了十年。”说罢,还孩子气地肯定地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柔水,眼底是好像对着突然出现的故人的小心翼翼和唯恐对方消失的惶恐。柔水扬鞭的手僵住了,“十年,我等了你十年”掺杂着小小哀怨更多的却是深情的尾音似乎还未在暖风中逝去,打着旋在她的耳边萦绕,似低喃、似诉说、似告白,久久不散。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用来等待,一遍遍映刻曾经的回忆,所有的鲜衣怒马悲欢离合似乎都如昨天发生般的无比鲜明。梦醒时,物是人非,事事休。
“这次答对了吧,我可以陪你回家喽!”傲轩明媚的声音打断柔水的思绪,蓦然发觉原本在前面的人已经无赖地把自己揽在怀里,还自顾自地拉过缰绳,马儿便又飞奔起来。
感受着身后人宽阔而温暖的胸膛,耳边是身后人呼出的热气,该死,原来傲轩对自己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要大。天下人要知道南皇竟这般死缠烂打,该是多么惊悚啊。本想挣脱傲轩的怀抱跳下马去,没想到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别乱动,乖~”温热的气息拂过柔水的面颊,“得了便宜还卖乖,哼~”柔水撇撇嘴,不再挣扎,对傲轩的行为一贯纵容和无奈。
一路上,尽是不宜行走的山涧清林,显然,傲轩避开了任何有人群的地方,选择了这条最近也是最险的路通向南国。渐行了一天路程的人环绕的姿势却丝毫轻易未动一下,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吓走怀中的人似的。察觉到周围的情况和傲轩精神的高度紧张后,柔水心底翻了个白眼,心想,谁让你挑这条最不好走的路的,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倚着什么睡着了。看到怀中人朦胧的睡眼,傲轩宠溺地笑笑,不觉间放慢了行速,怕马儿惊扰了柔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