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你这两天回不回来呀?”九岁的侄子张浩浩在电话里压着嗓子问。
张盼平心里不由一阵紧张。侄子每次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就意味着家里又有大事发生了。他急忙问道:“怎么了?又出了啥事?”
“有大事情。”电话里浩浩似乎怕别人听见,稍微停顿了一下说:“曹黑子又在鸡头山里捡了一块龙骨,卖了一千元。”
“啥?”这次轮到张盼平惊讶了。前些日子曹黑子在鸡头山挖草药时,捡了一块有拳头大小的化石,石头里是一只长着长胡须的圆形虫子,村里人都跑来看稀奇。那天正好张盼平也回了家,浩浩拉着他也去看了。不过,见了石头之后张盼平并不觉着多么有价值,那只虫子很像他在书上学过的三叶虫,只是大一些。但就是那块石头,后来听说曹黑子拿到外面去,竟然卖了三百块钱。啧啧,三百块钱呀,他张盼平在工地上累死累活一天才挣五十,这还要自带干粮。曹黑子却一个不经意就得了三百块,这怎么不叫他眼红?
“那龙骨是个什么样子?”张盼平急忙问。
“我没见着,我是听大国说的。他不让我告诉别人,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正说着,老板娘过来了,“啪”一下压掉了电话。“有完没完,两块钱打这么长时间。”
“我话还没说完呢。”张盼平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没说完可以再打嘛。再缴两块。”说着,老板娘就伸出她那张肥不拉几的手来,在张盼平眼前晃了晃。
“我,不打了。”张盼平看着她那财迷心窍的样子,心想,再打过去,自己这边得出两块钱,村口小卖部的李改花还得再要侄子一元钱,这电话还是不要再打得好,于是瞪了一眼老板娘,忿忿地走出了小卖部。
那时太阳正高。其他工人们都正在吃饭,饭点就在离工地不远的那排大槐树下面。包工头的姘头林小英正撅着屁股给工人们从热气腾腾的锅里掏长长的细面。一看见面,张盼平的嘴里不由地**涌动。他已经两天没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面了。但是……唉,还是算了吧。他咽了一口唾沫,回到了工地一楼他的住处。
“一千块呀。”他从破包里摸出一块他妈给他烙的死面饼子,躺倒在那堆烂棉絮上,嘴里无味地嚼了几下。“要是我也能捡上那么几块,是不是就能赚够到深圳的路费了?”一想到这里,他忽地坐起身来,就象夜行的人看到了天上的北极星,有了前进的方向。他从挂在墙壁上突出的一根钢筯上取下他的行李包,摸索了半天,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来,端着饭盒就出了门。
“哎哟,咱们的大学生来了,怎么?今个想通了?也舍得吃一碗面了。”大嘴郑瞪着不相信的眼睛,盯着张盼平。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话说得很难听。
“哈哈,盼平兄弟,快把饭盒拿过来,我给你盛上一碗。”林小英倒没有看不起张盼平的意思,热情地招呼他。
张盼平把饭盒递过去,林小英瞄了他一眼,眼光复杂。张盼平心里一震,想起前几天不小心撞到林小英上厕所,不由低下了头。林小英盛了一大碗面,又特意给他淋了几滴香油,这让张盼平很感动。他想,这林小英除了给包工头当情妇这事不怎么光彩之外,人品也不是人们想像的那么坏嘛,就冲给他多滴的这几滴香油,他也从心里感激她。
吃过饭,下午的活儿张盼平干得一点激情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如何找到宝物赚到大钱,有两次差点从脚手架上滑脱。一看这情况,包工头在下面跳着脚地大骂,叫他下来。张盼平只得下来,昏头昏脑地回到住处休息。
工人们的住所条件艰苦。就是未建成的毛坯房,用一块破布当作窗帘,一片脏兮兮的胶合板当门,地上铺一些麦草当床。墙这边住着男的,那边住着女的。
张盼平刚一躺下,就听见包工头进了女工们的住处,对着林小英正骂他。林小英说:“你别骂那孩子了,你别小看他,他一个大学生,在咱们这里也呆不长久,说不准将来有出息了你还得巴结人家呢。”
包工头用惊讶的语调说:“你说啥?我巴结他?哼,狗屁大学生,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大学生,满大街一抓一把。不是我看不起他,再过上二十年,他还是个抱砖的你信不信?”
张盼平听得热血上涌,******,这人活得,真窝囊,连这么个东西都敢看不起。他真想跑过去在他那张横肉成堆的脸上来上几拳,以解心头之恨。但再一想,唉,还是算了吧,谁叫咱寄人篱下呢。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
他正想得出神,就听见那边林小英一个哎哟,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不一会儿,包工头那令人作呕的喘息声就响了起来。
唉,还让不让人活了。张盼平一气之下,想,与其等到明天放假,还不如今天就回。
他收拾好行李,捡了一截废钢管,在墙上咚咚咚敲了几下,大声说:“王总,我请个假,先回家了啊。”
那边霎时就没了动静。
张盼平回到家时已经下午四点钟了。奇怪的是家里的大门紧锁,向邻居打听才知道母亲被蛇咬伤了,一家人都到镇上的医院里去了。
张盼平的头“嗡”地一声,被蛇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家乡生长着一种黑棕相间的毒蛇,村民们叫它七寸麻,个头不大,但毒性却极大,曾有过一条蛇咬死一头牛的传言。母亲总不会被这种蛇咬了吧?他慌忙向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飞也似地赶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张盼平冲进门诊,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正在扫地,张盼平急忙问:“你见那个被蛇咬了的老人情况怎么样?”
护士抬起漂亮的脸蛋,说:“没事,就是被普通的蛇咬了一下,处理完了,人已回去了呀,怎么,你在路上没见着?”
“没见着。”张盼平听她这样说,心里轻松了些。但是,自己刚才从街上过来怎么没见他们一家人呢。
出了医院,张盼平骑着车又往回走,路过“丰乐”超市门口,看见哥哥家里的三轮车正停在那里,人却不见。
“车在这里,人一定在超市吧?”他想了想,把自行车倚在三轮车边上,进了超市。
刚要往里走,母亲却领着浩浩出来了。张盼平急忙迎上前去问是怎么回事。
浩浩没等得奶奶说话,就抢着说:“奶奶到山上捡龙骨,被一条青蛇咬着了。”
“妈,你没事捡什么龙骨嘛。”张盼平埋怨说。
“曹黑子捡龙骨卖了钱,村里人都上山了,我想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和村里人一起到山上去,说不准也能捡一块呢。”他母亲憨憨地笑着说。
张盼平也说不出其他的理由反对他了,问他哪里被咬了。他母亲捊起袖子,胳膊两排红色的牙印,看起来确实是无毒蛇咬的,问题不大。张盼平这才彻底放心了。
正说着,他大嫂林巧巧和他大哥怀里抱着些刚买的百货从超市里出来。一见张盼平,他大哥还没说话,他大嫂就怪声怪调地说:“哟,他二叔回来了,这正好,刚才咱妈看医生花了不少,你也分摊点儿吧。”
他大哥张盼强哼哼着骂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盼平刚回来,你能等到回家再说吗?”
“回家说和这里说有啥不一样?啊,有啥不一样?”林巧巧咄咄逼人。
浩浩见他妈又发神经,说:“妈,你看,好些人都看你呢。”林巧巧顺着她儿子的手指头向旁边一看,真有几个闲人停了下来看热闹,这才虎着脸停了声,“哗啦”一下把手中的东西扔在了三轮车箱里,抓着车架,爬到车里。
从街上回来,张盼平问他妈看病花了多少钱,他妈说花了七十四块。张盼平从他攒下的钱里取了七十四块,拿到隔壁他哥家,正好他哥不在,他就给了林巧巧。林巧巧没想到他还真给钱,脸红了一下,但还是收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盼平就拿着昨天晚上准备好的绳子铁锹和一柄磨得十分锋利的小斧头,往鸡头山出发。
鸡头山的地形他可以说是十分熟悉,毕竟小时候和伙伴们放羊时一直在那里跑。顺着崎岖的山路,不到九点钟,他就到了鸡头山,那个时候太阳刚升到半山腰,山坳里还迷蒙着一层淡雾,雄伟的鸡头山越发显得神秘。要说这山里埋着宝贝,张盼平信。
上了山之后,张盼平傻了眼。
这山上的树木还和好多年前一样,每一块石头他也不陌生,宝贝在哪里?他毫无头绪地在山中转了一个上午,直走得脚板疼才停下来,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休息。
“这宝贝在哪里?要说这鸡头山就这么大,哪里我没去过呢?”他喝了口水,仔细地在想了极有可能出现宝贝的地方,想着想着,头脑就清淅了。
有一个地方他没去过,那就是盘龙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