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见就这样看着,微笑,直到小二走了,才对小凡说道:“看来你出来吃饭的时候,很喜欢给小费,而且给的不少。”
小凡红了红脸,说道:“这是我从一个人身上学来的习惯。”
星见说道:“云画天?”
小凡摇头笑道:“他非但不给小费,而且出来吃饭,从来不肯自掏腰包。”
星见笑了,说道:“我倒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小凡说道:“但从我腰包里掏出的饭钱,从来都是他的。”
星见笑道:“他给你钱,然后让你付饭钱,岂非还是他付的钱。”
小凡又摇头,说道:“他花的钱,每一分每一厘,都是有他的道理的,一顿饭如果该吃多少钱,他就不会多花一分,也不会少花一分,但他给我的钱,从来都是能塞满我的荷包的,因为他知道,我的荷包里只有装满了钱,出门的时候,才会保持应有的自信,但我吃饭的时候,却总喜欢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这种饭钱,他是自然不会付的,所以只能我付,他给我的钱,和我付饭钱,是两回事,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星见点头,笑道:“我懂了,但你吃饭的时候给小费,又是学谁的。”
小凡的脸色一冷,淡淡道:“学我的父亲的。”
星见心一惊,虽然已后悔追问刚才那个问题了,但还是忍不住又问:“可是你父亲已死在你的剑下。”
小凡怔怔说道:“我虽然杀了他,但我身上却流着他的血,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他有一次赌赢了钱,又凑巧见到了我,又刚好他没有打算请别的朋友,于是便拉着我一起去饭店吃饭,他还没吃饭,就已掏出了好几份小费,饭店的小儿简直像见到财神爷一样,都围到了他的身边,给他倒酒,捶背,说着奉承的话,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那个样子很风光。”
星见静静的说道:“那是他唯一一次请你吃饭。”
小凡点头道:“是,所以在第二天我就决心要杀了他,因为我怕我会渐渐承认他是我的父亲。”
星见黯然不语,谁不期望自己有一个伟大又爱自己的父亲,星见仿佛已想象到五岁的小凡正做着一个艰难的抉择,是选择一个风光却不爱自己的父亲,还是选择一个软弱却爱自己如命的母亲。
好在,小二的酒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息。
只要有钱,有酒,小凡就似变了个人一样,变得犀利,变得自信。
星见只好努力陪他喝酒。
酒还没喝完,饭点也还没到,但五鹤楼里除了中间的那几张桌子外,别的桌子都坐满了人,有些甚至不认识的,也凑到了一桌,星见这一桌也不免有人来凑桌,灯火辉煌的五鹤楼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不知什么缘故,本来喧闹的人声就好像突然被什么扼住了一样停顿了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
但门口也只是来了一个老头而已。
这老头不但佝偻着背脊,一头白发也如枯草般杂乱,身上的蓝袍也沾满了黄色的泥土,但他的眼睛,却比这五鹤楼里任何一盏灯都亮,他的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好像要被凝固了一般。
老人阔步走来,手里抓着一杆泥黄烟枪,烟杆上挂着满满一包烟丝。
店里的店小二们一见那蓝衣老人来了,一共冲上去三个人,有的把大厅最中央那张桌子仔细的擦了一遍,有的点头哈腰的请蓝袍老人就坐,好像见到了他们的祖宗一样。
蓝衣老人坐到最中央那张桌子上,然后就自顾自开始装烟丝,好像丝毫没看到满酒楼的人都在看他。他的烟丝一装好,小二的火折子已燃起了火苗,茶也端到了他的桌上。
星见见这老人这般派头,连忙悄声去问同桌的人:“这位老哥何许人呐?他一来,这里的人出气都不敢出大声。”
同桌的一位年轻人鄙夷的看了一眼星见,也悄声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五鹤楼吃饭?”说完一脸崇敬的看向大厅中央的老人,说道:“他就是通天楼的长老祖尤老人,到现在为止,天底下还没有通天楼不知道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问倒他们,只要你出问题,他们就一定能答出来。”
星见哦了一声,却不太相信一个人能知道天底下所有的事情。
方才说话的那年轻人见星见露出一脸怀疑的样子,哼了一声,说道:“你不信也没事,反正像你这样的无名之辈,他老人家是一定不会知道的。”
星见见这年轻人一脸自信的样子,看来那个蓝衣老人可能真有点本事。
那老头的烟才抽了没几口,店门口又涌来一帮人,看他们身上的穿着,能看出来他们是三波人,一帮人穿着天青色的武士服,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因为他们就是官府的捕快,一帮穿着白色长衫,这种白色长衫只有青璃山上正门弟子才能穿,他们想来就是青璃山各阵派来的精英弟子,最后一帮人穿着玄黄色长袍,想来就是冲云国府圣学院的精英弟子。这其中星见竟然认识两个人,一个是冲云城城主之子的栽花公子,一个是紫墨的未婚夫俞风。
这三伙人由一个配着长刀的捕头领着,互相打着招呼,往五鹤楼大厅的中央走去。
走到前面那老人面前的时候,捕头抱拳打了声招呼,然后招呼众人坐定。
这些人一坐下,小二们就开始忙活起来,各色菜式流水般端上了桌。
星见见中间那些人桌子上的菜虽然都上齐了,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不禁疑惑道:“这些人还等什么,难道是嫌菜不好吃。”
和星见同桌的另外一个年轻人瞪了星见一眼,讥笑道:“你连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
星见摇头,他当然不知道,他又不是那个老头,什么都知道。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连一年一次的通天榜都不知道,我倒不知道你是怎么进这酒楼来的。”
小凡这时惊呼道:“通天榜?今天在这里放榜?那一定是冲云菁英榜了。”
那人看了小凡一眼,说道:“这人倒还知道一些,只可惜这人的剑却实在有些~~~”他简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小凡那把剑,一把剑就算没有剑柄,也不该拿块布包着。
星见笑了,说道:“你若是敢小看这把剑,你就大错特错了。”
那人嗤笑一声,笑道:“我不是小看,我现在连看都不想看,你们两个山野来的,到五鹤楼吃饭,不该拿出来的东西,最好别拿出来丢人现眼。”
小凡摇了摇头,说道:“山野来的人,若是比你还有钱,你岂非是茅厕出来的。”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璧,上面只刻了三个字——青璃山。
那人见到这块只有青璃山弟子才有的玉璧,非但没有觉得吃惊,反而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就连同桌的另外几人也笑了。
那人不敢大笑,忍了许久,才低声笑道:“原来是青璃山玉宗的弟子,真是失敬,失敬啊。”他嘴里说着失敬,眼里却满是鄙夷。
星见叹了口气,说道:“看来青璃山玉宗在世人看来,只是山野来的。”
那人笑道:“我看还是比山野好一点,至少青璃山玉宗还在青璃山山脚下。”
小凡哼了一声,突然问道:“你却师承何处?”
那人昂起头,得意的说道:“也只是西城国府里的一名记名弟子而已,不足挂齿。”他说不足挂齿的时候,人已经得意的仿佛飞上了天。
小凡点了点头,淡淡道:“原来如此。”说完唤来不远处的小儿,对那小二说道:“这位公子原来是西城国府圣学院的弟子,你去取十大坛最好的酒来,此时不浮三百杯,岂非怠慢了他?”
小二刚要走,又是一块二两重的白晶仍到了小二的手里。
小二握着手里的白晶,走起路来,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西城学府那人见小凡出手阔绰,不禁也是气血上涌,暗道:“你有钱又怎样,一个学字的人,也敢和我圣血之境的人拼酒?”
酒很快来了,十大坛,每一坛都有足足十斤酒。
那人见到摆满桌的酒坛,禁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想不到十坛酒原来有这么多,他也忍不住偷偷的看了眼小凡,小凡却已掀开酒封,倒酒喝了起来,也没说要请他喝。那人心头一狠,也掀开一坛酒,但当他闻到那酒浓醇的味道时,他的心不禁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