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见从溪边回到家时,莫钱却一反常态,细心煮了一壶茶,对着孤灯,坐在桌子旁,见星见回来,连忙招呼道:“来来来,星儿,快来喝茶。”
星见诧异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准备说话,莫钱却先开口了。
“什么都别说,星儿,你只管去就是了,我这条老命还能折腾几年。”
星见听完心里酸酸的,原来他都听到了,勉强一笑,说道:“赢皓是我的朋友,不管怎样,我都要去告诉他一声,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对不起他。”
莫钱大笑着点头说道:“我懂,我懂,只是你走了以后,不要忘记我这糟老头就好了。”
星见望着莫钱一脸的皱纹,和因为喝酒而干扁发黑的嘴唇,一股无穷的不舍从心底涌出,他虽然爱骂人,但却是一个很爱笑的人,他虽然喝酒,但喜欢讲一些大道理,他虽然不干活,但从来不多吃一口饭,他虽然无理取闹,但从来不记恨。他是父亲,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现在,决心要离开他。他不能骂人了,不能喝酒了,不能赖在家里了,不能和自己拌嘴了,从此无依无靠。
星见沉默着,有时候沉默,就是最真诚的道谢,也是最难舍的道别。
莫钱见星见不说话,把头凑了过来,细声问道:“星儿,树底下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家的姑娘,长的可真俊。”
星见讪讪一笑,说道:“反正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一身要命的富贵命。”
莫钱咧嘴一笑,说道:“那好哇,那好啊,富贵命的人才有富贵病,你可要把握机会啊。”
“父亲,这茶,藏了很久了吧,好茶是好茶,收得久了,就变了味道了。”星见放下手中的杯子,摇了摇头,语气满是讥诮之意。
莫钱转过头去,感觉心里酸酸的。
“星儿,我的好星儿,将来你肯定是要天天喝好茶的,不比我,有好茶也只能收着,舍不得喝,就怕以后再也喝不上。”
星见睁大眼睛看着莫钱,大声问道:“你总是这么说,你总以为我能出人头地,为什么?”
莫钱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星见,就好像看一颗最亮的星一般,眼里满是骄傲。
“你不懂,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人很骄傲,但同时也让我觉得咱们父子之间总有一道墙隔着,我本该是你的父亲,却好像只是你的朋友一般,我想努力成为你的父亲,但你却比我更努力,你没有做过父亲,你不懂得。”莫钱说完心里好似松了一大口气,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刚才说的那句话,他以前也不懂,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总是说不出来,直到今天,直到知道星见终于要走了,他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的养子,在自己的心里,是这样一种情感。
星见当然不懂,但他却懂莫钱此时的心情,从莫钱的表情里,读出了太多太多,难以言表的感情。
行李不多,要带走的也只是自己的青春热血和对外面世界的憧憬。
“星见,星见,你可知道,当你还是婴孩裹在襁褓里时,你便开口跟我说,‘星见,星见,星星来了,就见到我了。’,你怎么能和别人一样,你早该走的,早就该走的。”
莫钱举着火把,痴痴地望着住了一辈子的只有农奴才住的茅草房,留恋的,只有星见走的时候的背影,期盼的,也只有星见能像星星一样,终能闪耀在这天地间。
星见和紫墨以及张瑶君三人是趁夜色走的,大步流星,三个人带着不一样的目标,却走向了同一条路。
“唉,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走在最前面的紫墨突然回过头来,好奇的看着星见。
“我叫莫星见。”星见说完又看了眼星空,然后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地图,心中默算了片刻,才把地图卷了起来,随手扔了出去。
“咦?莫星见,你怎么把地图扔了,没有地图,我们怎么找人?”紫墨好奇的问道。
“地图我早已经记得很清楚了,之所以拿着,只是看我们以这种速度,能走多快而已,事实上,我们要到下一个目的地,还要半个月。”
紫墨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表示不太懂,到哪里,什么时候到,她一点都不在乎。
张瑶君却懂,她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
星见说道:“去南陵,然后再绕去冲云,如果范云是从冲云来的,他很可能会去南陵,西城只有两条大道,一条通冲云,一条去南陵,南陵往南便是云岭,那地方山深水恶,无人涉足,但天才地宝却多不胜数,但凡不凡之人,都会去云岭碰一碰运气,再者,我们要想不被抓回去,就要反其道而行。”
张瑶君只在赢皓口中听说莫星见是个很奇怪的人,现在她终于知道了,一个年轻的农奴,心思如此缜密,好像很久之前,他就已经计划好要逃出西坡一样,这样的人,西坡还真不能困住他。想到这说道:“看来我跟着你出来,并没有错,没想到你一个农奴,竟有这些见识,更可贵的,是你竟然能用我们走了多长时间来判断我们走了多少路程。”
星见笑道:“我说过,我会找到赢皓,并不是意气之说,我有我的把握。”
张瑶君本来并不抱能找到赢皓的幻想,但忘记一个人实在太难,就如莫星见说的,离家出走,只是意气之为而已,但现在她却信心倍增。
紫墨在一旁打笑着说道:“你们两个,还以为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想要找的人,还真是天真,放心吧,范云魂藏一出,便能找到我们,我们找不到他,他也迟早会找到我们的,只要让他知道,我们是真心在找他,用诚心打动他,他就自然会来见我们的。”
星见笑道:“但愿如此,但总算我们是走出来了,即使一辈子找不到他们,我们总算都没被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