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猩红的血色落在狮子骢雪一般的鬃毛上,格外的刺眼。
“悠扬!”突利紧紧揽住我。“悠扬!”
下一刻,我已经失去了意识。
我想自己是被冻醒,总觉得冷,似乎血都在血管里凝结了。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穹帐里都是袅袅的青烟,空间里弥漫着奇怪的香气,但那香气,有些熟悉的感觉。
果然,那老法师正和突利交谈,他们用的是突厥语,语速很快,我虽想极力地去听懂,但还是不明白,只直觉应该与我有关。
动了动似乎都冻僵的手。突利转过身来,很快地走到床榻,揽起我。
“醒了。伤口痛吗?胸口痛吗?”他仔细地象个郎中,眉目之间满满的关切。
老法师也走了过来,看着我的眼神很是复杂。
“可汗,可否让本座单独和唐使说说话。”
感觉突利的手上一紧,不过他还是站起来,走了出去。
“**师你这是做什么?晚辈受不起的。”看到老法师朝我行大礼,我不由地出言阻止。
“本座治下不严,弟子竟向颉利大汗泄露你的身份,以至有今日之变,实在是惭愧。”她用不流利的汉话诚恳地说。
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颉利怎么就知道了。
“**师不要介意,不必自责,毕竟人心总是难测的。”我朝她一笑。
“唐使。”老法师握住我的手腕,手指轻按我的脉搏。“你伤得太重了。旧伤本就缺了疗养,又再添新伤,这咳血之症怕是要缠了你一生了。”
那苍老的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可见她心中的难过,我心里感动,一个可以说是素昧平生的老人家却为着我担忧。
“有劳**师了,只是我们汉地有句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若是时日不久,虽有不甘,也是无法。”
老法师意态有些踌躇,最后终是说了。“草原冬天苦寒,于你的伤势总是无益。如今你的身份败露,汗王怕也难保你周全。”
我亦明白,颉利必定不肯就此罢休,总之在这草原多一日,危险也就多一分。可是,一想到突利那痕迹斑斑的手腕,我又如何说得出要回去的话。
一夜终是无眠,伤痛早已麻痹。并不畏惧死亡,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突利的用心和用情,我也不是不懂,某些时候甚至会想,这样也好吧,草原辽阔,也未必不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有一个男人愿意照顾一生,而且这男子还是个大受欢迎的有权有势的英俊小伙,虚荣心也够满足了吧。
可是,无来由地觉得这里不是我的归宿,而自己也不会真的满足于这样的生活,但,天涯浪迹,仗剑远游,似乎又太遥远了。
天明的时分,才朦胧入梦,便觉得有手指轻轻地抚过脸上的轮廓。
“突利。”轻轻地唤他。
他坐在床沿,眼底一片雾气蒙蒙,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只是隐约地察觉不可消散的淡淡的伤感。
“你怎么了?”起身问他。
他的怀抱带着冬日晨早的寒意,还有莫明的忧伤。
“我……送你回去。”
喜悦和惊疑,几乎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全然不觉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他的手。
眼前的明眸垂下,视线落在正纠结在一起的两手,声音低沉却坚定。
“我送你回中原。”
一个月后,渐近深冬,这日雪正浓重,突利却带着我,还有几个精干的侍卫起程前往边境。冬季的牧场距离边境虽不太远,却也要走上三五日,加上风雪交加,恐怕也要七天左右才能到达。突利告诉我,只能趁着这样的坏天气出行,不然怕难以躲过颉利的耳目。
这不由使我想起,那老法师当日所说的,身份败露,汗王也难保周全的话来。恐怕是这段时间以来,颉利的明枪暗箭才让突利终于下定决心放我返回汉地。
马车中,我包裹得严严实实,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碳炉,制造着冰天雪地中一点暖意,驱车的侍从不时会掀起车帘的边角,透进新鲜的空气。有时,我拉开车窗的帘子,就会看见马车旁边,坐在狮子骢上的突利,好几回,雪势甚大时,棉絮般的来不及融化的雪花都落在他的眉间,脸上,全身上下更是落满了白雪,就象个雪人一般。每每都忍不住想对他说,回去吧,我也不回中原了。可是,心里那种强烈地归属的执念,终究让我只是透过窗子,默默地看着。
满心的愧疚,他待我的心,终是真挚。而我呢?
只但愿,我们还会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