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早春,天气仍然寒凉,但广袤的太阴森林里已经没有残留的坚冰。这是一个历经了寒冬后难得的初晴日子,清晨的阳光还没能摆脱冬日的冰冷,直呈现一种惨淡的黄。但这对于蛰伏的虫兽们,尤其是那些冬眠了数个月的异兽毒虫来说,已经足够了。
“吱嘎嘎——”一声刺耳的兽鸣响彻云霄,它似乎是刻意打破了寂静的气氛,带来了腾腾的腥气,扑向森林里连成一向却又渺小的人类哨岗。
这是开春以来第一场兽潮,撕去了寒冬里蛰伏与虚弱的假象,格外的凶猛残暴。不论是猛兽还是毒蛊,它们都急需填肚子的人类或者同类。
强者吞噬,弱者丧生,不拘种族。
丛林蓁蓁莽莽,横生的枝丫飞快地窜过数个身影,遥望去似乎又是一场屡见不鲜的追杀,不过这场厮杀里的猎物不止一个。
“噌——”一声,枝叶中有金铁的光芒闪过,那些奔跑中的小兽尚且来不及哀鸣就被暗器击中丧了命。
但是追逐它们的猎人并没有收割猎物的打算,他急速奔跑几乎只留一道残影。
这个灵敏的猎人身着墨绿劲装,年龄尚小却容貌绮丽,只是他苍白的肌肤与沾血的脸庞让他看起来就浑似丛林里的精怪,他低喝出声,那清凌凌的声音教人心头一震:“第一波兽潮!”
就在他靠近一处草丛时,草丛里应声闪出一个绿色的人影,这却是个纤瘦的姑娘,她的左手凝聚成风刃,只往身侧的巨木上轻轻一拍,巨木就拦腰断裂。姑娘迅速跟上少年的步伐并捏紧了衣袋里的铃铛:“右线归队!”
少年感觉到了身边的女孩,十分放心就将身侧的防御交给了她。巨木轰然倒地,将固定在其上的钢线拉得绷直。
两人急速奔跑了不到一刻,迎面又窜出三人,他们五人对了个眼神,默契十足就一起向同一方向奔走。
这三人也是年幼的少男少女,女孩形容娇小脸蛋圆圆,男孩一个平凡不出众而另一个已隐隐有了峥嵘的面貌。
他们虽然一路都在以最大速度奔袭,但途中各出手段砍断身边的树木,所有人都次序井然,没有一人干涉到队友的动作,他们所过之处,倒地的树木横在丛丛灌木里,拉起了一条条坚韧锋利的钢线。
一路过来皆是高耸的巨木,五人的目的地却是巨木林间的一小片空地,此刻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五人,五人中唯一的中年男人迎上来:“如何?”
“呼,一切顺利!”担当右翼的少女自信地回答,乍停在空地上五人纷纷支撑着膝盖喘气,奔驰了这么久,这些孩子也快要到极限了。
担任校尉的高壮少年迅速给五人分发水包,长发的娴静少女早就观察了每个人的状态,立刻为他们检查治疗伤口,一个金发俊美的少年与一个娇美的女孩麻利地收起喝完的水包,自觉地开始围着空地巡逻。很显然,他们也是在不久前回到空地集合的,并且已经经过了短时间的修整,此时担任起了保护队友的责任。
唯一无所事事的就是那个唯一的中年男子,男子背着手看着这几个配合默契的孩子,眼里划过欣慰赞赏:“你们这一次对兽潮的陷阱与战前准备做得不错,不过接下来切忌大意,我们还有好一场战役要面对。”
“哈!”那个面容刚硬隐隐已见峥嵘的男孩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眉飞色舞,“白叔嘴里的不错可不就是玄叔嘴里的极好么,你且看着我们大杀四方罢!”
化名为白龙的乙一面无表情,但在场熟悉他的孩子都能看出他的无奈:“行了,宋天少贫嘴,我与你们玄叔能一样吗?!这一次你们可要坚持三波兽潮。”
“啊——”孩子们哀声四起,但他们的脸上可不见任何丧气,一个个斗志昂扬,跃跃欲试。
不远处已经有隆隆的兽蹄奔腾声伴随着血腥传来,孩子们迅速组成战斗队列,乙一悄无声息归位到队长的位置上为他们略阵。
煎熬过了寒冬的野兽在奔腾,不断有失去理智的猛兽撞上钢线,落入陷阱。长久的饥饿让它们双眼猩红,同类的血液让它们疯狂痛苦。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阴森林里会有频繁的或大或小的兽潮,但历年来总有无数尸骨堆积在哨岗与大路旁。
杀戮,将一直持续三天。而现在,只是一个开始。
早春的白天仍然不长,夜晚似乎紧跟着就来了,夜晚的兽潮将不复早晨的凶猛,但要更加险恶,只有到了晚上,那些昼伏夜出的毒虫才会倾巢而出,无声无息地寻找猎物。
夜晚的狩猎不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能承受的,乙一带领着队伍与玄虎换班。小队的表现在这一次兽潮里大幅进步,他们已经能不靠乙一坚持下足足四波兽潮。
夜幕降临,大祭城门紧闭,除了外出猎兽的队伍,所有的人类哨岗也各自封闭。哨岗用巨石、黏土与糯米建造,易守难攻。
毕竟太阴兽潮的规模都算不上大,因此狩猎兽潮队伍的死亡率是不高的,大约百人里有一人罹难,这一人还多是夜间队伍的成员。
夜色暗沉,但哨岗的城堡里灯火通明,一层楼的大厅里到处是来来往往的黑袍人。披着黑袍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动作都有些呆板,甚至连行走间都极其相似。只是大部分人都面无表情,似乎将所有的精神放在手头的事务上。
连接着外界的小门无声打开,一队身着墨绿劲装的少年小跑进岗哨,他们满身血污但神采奕奕,相互打闹着跑向大厅里木质的楼梯,黑袍的人群对这些闯入者没有丝毫反应,而少年的小队也是见怪不怪,直接从人群里穿过。
楼梯上款款走下一个黑裙的少妇,这女子发色金棕,尚且靓丽的容颜上严肃刻板,她双手上抱着一卷卷竹简,对少年们半行了个礼:“郎君娘子们回来了?辛苦各位了,主上在顶楼等着各位。”
跑在队伍最前面的宋天爽朗打招呼:“呀!宝姨在啊,老大在等我们?我还以为他这次不来了呢。”
他身后紧跟着姜颂,少年的金发已经留到腰,他出众的容貌越发耀眼。姜颂撇嘴:“算他有点良心,怎么不下来等我们?哎呦宝姨真是越来越美了~”
“宝姨好~”经过少妇的孩子们都打着招呼,他们一边爬楼梯一边聊天:“老大也来了?”“我猜这几天要出事儿。”“顶楼?那里不是书房与卧房吗?”
暗卫队里的乙三,也就是这位化名为宝凤的少妇,在这几个叽叽喳喳的少年身边静静听着他们的问好与对话,面容越发柔和。
所有少年都经过她后,宝凤紧跟在走在最后的施月身边,背过了她的医药箱,大声向少年们道:“主上忙碌了一整天了,现在还在书房里忙碌,因此没有下来。白龙既然不在,想必各位今日的成绩是不错的。”
越斯斯走在倒数第三的位置,大笑着回头摆出一个四的手势:“宝姨,我们今日过了四波小兽潮哦!是不是很厉害呀?”如今的越斯斯将幼齿的包包头打散,在脑后编出了俏皮的花苞,她圆圆的杏眼水波流转,活泼教人爱。
宝凤再也绷不住严肃的表情,嘴角翘了翘:“嗯,越小娘子很厉害,你们都是好孩子。”
“对的对的,还是宝姨最懂我。呀他们都快到顶楼了,宝姨我们先上去啦!”越斯斯跳下几级台阶,拉起恬静的施月就一路跑上楼梯,宝凤弯了弯眼睛,看着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慢慢压平了嘴角。
两个女孩子跑在队伍的最后面,她们一路向木纹紧实的扶手借力,终于爬上了不短的阶梯,阶梯尽头是一扇大开的花梨木门,透露出房间里通明的灯火与热闹的人声。
书房不小,存放了数以千记的书册竹简,房内还摆着数张小几,到处都堆着杂乱的纸笔,少年们一拥而入,直接占领了半壁江山。
书房里本来就有两人,一人是半秃的白发老者,四尺的老人老态龙钟,看到少年们冲入卷起纸笔打乱了书册,当即吹胡子瞪眼:“又是你们这群小混蛋!这些可是我我等整理了一整个早上的!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又不听教训!”
“哎呦金爷别生气,这不是没想到吗?”直接推到一座竹简山的童浩盟无辜地眨巴双眼,姜颂笑嘻嘻推着他:“金爷辛苦辛苦,您看这不都是这傻大个整的么?这次可不关我的事啊~”
“对啊!都怪童浩盟,我们是无辜的哎!”宋天也推了推童浩盟,假装没看到自己脚下踩着的纸稿。
阮宇铭与侯龄默默往三人身后躲。
老人直愣愣瞪着仍然憨笑着的童浩盟,瞟了一眼后面的丫头片子们,拄着拐杖气呼呼走了。
见金爷离开,少年们发出善意的嘲笑声,走在队伍最后的施月随手关起了大门。
一张小几后有人轻轻笑了,他随手搁了笔,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行了,也是金爷爷不与你们计较,否则你们哪里还有现在这样逍遥?嗯,听说这次大家挺过了四波兽潮?”
书房里点满了青铜宫灯,橙黄的光芒撒在这人身上,他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长发及腰,只在末尾轻轻束住,他的发色自头顶到肩膀都已经变化成温柔的银白,随后渐变为檀黑,此时被灯光染上了温暖的色泽。
少年着一身黑袍,衬着他玉白的肌肤似乎要发出明珠的光泽。他额头上有亮银色的花纹流转,与长发相应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