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戟看着那双潋滟的眸子,无端的感觉熟悉。
她的记忆到现在还有许多混乱的地方,而能够让她感觉熟悉的人……岐戟敛目,看到了自己枯树皮一样的手。
以她现在这个伪装与司澈的反应,还不能确定司澈的来历,还要再试探。
岐戟拿出准备好的竹筒和罩衣,递给了司澈,:“穿上罩衣,把竹筒里的液体涂抹到自己的身上,尤其是头发里。”司澈笑笑接过。
这竹筒里的液体是从碧骨窟巨蛇身上提取出的体液,恶臭无比,但岐戟与司澈往自己身上涂抹时动作利落,毫不犹豫。
“暗河源头与洞窟间只有薄薄一层石壁,我们定时炸开就能平安离开”岐戟看着司澈一派平静,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她上辈子时,一处位于地上河的矿脉,被河水倒灌清洗,直到水退后人们才找出暗河倒灌的原因,原来矿洞与河水间只留有一层薄薄的石壁,被河水冲刷了数年终于扛不住破碎了。
这处矿脉正是被清洗过巨蛇的碧骨窟。而薄薄石壁的所在地恰好是巨蛇放置蛇蛋的地方。
岐戟剑指指向洞口上壁,司澈会意紧跟着她奔袭,他们二人从洞窟上壁潜入。司澈率先放出瘦长的像竹节一样的楠蛊,楠蛊悉悉索索就不见了踪影。
司澈朝岐戟笑笑,做了一个特定的手势,抢在了她前面探路。这是暗卫里、军队里斥候的标准作态。
这个少年不仅身法精妙、手段老道,还城府深深。见到岐戟这个行动轻灵的“老妇人”与她一群古怪的孙子从未表露出惊奇,对岐戟对洞窟里面地形的了解也不提出疑问。不惧岐戟气势、混迹在佣兵一行里多年却不露一点戾气。
偏偏他做出这么一副对岐戟信服无比的姿态,一片磊落。
岐戟暗自琢磨,如果这样一个人物反水,她能不能应付,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洞窟里并未一片漆黑,但也不明亮:到处都是焕发荧光的钟乳石,各种色彩交织,映衬着横生的水晶,熠熠生光。光影迷离里时不时有黑影窜过,而最短小的巨蛇也有成年男子的身高那样长,海碗的碗口那样粗。
虽然场景如梦如幻,但是洞里充斥着腥臭,这腥臭比两人身上的臭味难闻百倍。他们都裹着与巨蛇蛇纹相似的罩衣,两人又都身手精巧,在加上岐戟有意无意的指路、司澈楠蛊探路的往返,竟也是一路平安。
地势一直在向上攀升,他们已经潜伏前行了约摸两盏茶时间,连岐戟都觉得,自己的嗅觉大概在一个月内是无法恢复了。
两人又行进到一个三岔口,这里蛇群的密度一下子提高了,而每条都不是洞口边的小家伙们能比肩的。
岐戟伸出手就欲拉住司澈,没想到司澈也在同一刻转身示意停止前行。岐戟一手就碰到了他的脖颈,她急忙缩回手。佣兵,尤其是经验丰富的佣兵,尤其忌讳别人触碰自己的要害。
以岐戟司澈两人的第一次合作关系,这足够引起司澈的警觉甚至敌意。岐戟自然不愿意在碧骨窟里就内斗,不过崖壁顶黑暗,她看不清司澈的表情,不好判断。
司澈比岐戟高了许多,一反手就拉住了岐戟已经缩回去的左手。
岐戟顿时全身紧绷,随时能暴起伤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岐戟的警惕,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司澈轻轻晃了一下岐戟的手,在她的掌心慢慢写下:没、关、系。
岐戟挑了挑眉,直接抽回了手。
虽然时值寒冬,但是碧骨窟里却十分温暖,是以不少巨蛇没有冬眠,但它们此刻还是动作缓慢,盘旋在地上蠕动。
走到这里,漂亮的钟乳石与闪亮的水晶已经不见了,它们全被四壁盘旋、密密麻麻的灰色长蛇遮盖,司澈点了点前方左右两个洞穴,低声与岐戟耳语:“楠蛊无法判断哪个洞穴里与河水接洽。”
这个路口的两个洞穴相似,岐戟不过在记忆里来过一回,此时也无法准确判断该选择那一边。但她知道。一个洞口可能通向藏有蛇蛋与薄薄石壁的洞穴,另一个只能是通向蛇王的居所。
哪怕是在群蛇动作缓慢的冬天,能率领群蛇的蛇王也是警惕异常,虽然岐戟自信对战蛇王不会落败,但就怕碧骨窟里数不胜数的蛇群被惊动,围到这里来包他们的饺子。
如果两个人一起行动,那么他们有一半可能误入蛇王穴且惊动蛇王,这样不仅难以全须全尾地退出,还会直接提升第二次行动的难度。但如果二人分开,那么碰上蛇王的人有极大可能惊动它,另一人如果不回身救援那么必然一死一伤。
一般人乍一看就应该选择前者,好歹两人绑在一块儿。对素不相识的佣兵来说,第一次的合作经不起任何内斗。
以上的所有计较,不仅岐戟会想到,经验丰富的司澈也一定能看穿。
司澈紧靠着岐戟,在一片恶臭弥漫的黑暗里,岐戟隐隐感觉到司澈在看着她。他在等待她的选择,并且会听令执行。
岐戟心头一跳,心念电转间她突然就猜到了,既然她已经在“孙子们”面前认可了司澈,那么这次司澈抛给她的问题,就是对她的考验。
他们是合作的双方,自然需要双向的认可。
岐戟抿了抿唇,耳语一样的声音在黑暗里仍然清晰:“我们分开走。”
说罢,她就往司澈手里塞了一个小药包和几根无烟香,那是炸开石壁的炸药与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