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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昨日重现(一)

黄丝语记得第一次碰到方尔雅是一个阳光灿烂得过分的午后,他俩的见面实实在在是碰到的。

丝语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穿行在W大学那条法国梧桐遮天蔽日下的致知大道上。因为刚接到她母亲单位的电话,说她母亲突发急病,正送往W市医科大附属医院急救。丝语从小就没有父亲,她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听到这个消息,丝语立时方寸大乱,飞车赶往医院。由于是午后,路上行人稀少,丝语的自行车蹬得几乎飞起来,以至于前边突然出现两个在道路上打闹的学生时,她的那辆自行车根本刹不住。出于本能,丝语扭转车把手冲向路边,正正撞向路边停放着的一辆崭新的路虎越野,连车带人结结实实地撞到坚硬的车身上并反弹倒地,一起由于自行车超速引起的车祸便发生了。

方尔雅就坐在那辆车上,他听到动静匆忙下车,看到丝语倒在地上的样子着实吓了一大跳。据尔雅后来回忆,他俯下身去观察丝语的伤情时,丝语明显还在突发状况中发懵,但整张写满焦灼与紧张的脸似乎比炽热的阳光都更加耀眼,让尔雅久久不忘。

尔雅把丝语扶起来,招呼路人把她抬上车,想就近送到医院检查治疗。可丝语一听就炸毛了,仗着自己年轻,随便伸伸胳膊弹弹腿觉得没事后,执意要赶去医科大附院看她母亲。尔雅听说了她的情况,二话不说,马上拉着她飞车赶往医科大附院。

坐在车上,丝语脑子疼的厉害,不是因为车祸撞的,实在是因为面临的状况没法不头疼。丝语看着正在开车的方尔雅,几度想怎么开口又几度怎么闭嘴。尔雅抿着嘴没有表情地开着车,车子开得又快又稳,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总有一种不加掩饰的聪慧与气度,只是眉宇间带着疏离与骄傲,让人觉得不好亲近。是啊,丝语能说什么,且不说母亲的病情究竟如何,花销肯定不小,就刚才撞的那一下,虽然丝语对汽车的知识就仅限于小汽车和大卡车的分别,但她就算是用脚来思考都知道,尔雅这部车价值肯定不菲,白花花的银子估计都可以把她卖了。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丝语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嘴拙舌。

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丝语的意料,尔雅在整个过程中和丝语说了四句话,每句话都深深地打动着她,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正是从那时候起,丝语在心里就开始为尔雅编织一个金色的光环,戴在他的头上闪闪发光。

第一句话是尔雅在开车载丝语去医院的路上突然冒出来的。

“我的车买了保险,你不用操心。”

这句话无疑是雪中送炭,融化了丝语那颗几乎被雪上加霜冰冻了的心脏。

第二句话是他们到了医院,丝语刚要千恩万谢地告别时,尔雅却做出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你现在腿脚不便,我陪你上去。”

不由分说,尔雅就搀着一瘸一拐的丝语,匆忙找到正在急救室抢救的丝语母亲,从她母亲同事的嘴里了解到母亲的发病的过程。

丝语的母亲是一位会计师,她是在上班时候突然发病,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昏迷不醒。

丝语赶忙找到主治医生了解病情。

主治医生一脸严肃地告诉丝语,经CT头部扫描,她母亲脑部基底出血30毫升,诊断为脑溢血,需要马上进行开颅手术。这种手术风险极高,即使手术成功,愈后效果极差,很可能长期瘫痪,意识不清,康复及后续治疗费用一般家庭很难承受。医生要求丝语马上决断,是保守治疗还是签字手术。

可以想象,医生撂下这种残忍到发指的二选一的难题,它就是一个生命的豪赌,以丝语母亲的生命为赌注,只不过这个赌局没有赢家,成功了就意味着另一种方式的生命摧残与凋谢,是一种慢慢煎熬。失败了,不用说,生命瞬间终结。面对赌局,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简直无异于被逼上绝路。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时间也不允许我有任何犹豫,丝语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她,她不能没有母亲,失去母亲就等于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没有了亲人,从此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丝语没有别的选择,抓起手术单刷刷签上了名字。

尔雅对她说的第三句话是:

“你的腿脚受伤了,就坐这多陪陪你母亲,顺便也请医生包扎一下,我帮你去办手续。”

这句话是尔雅从丝语母亲同事的嘴里了解到丝语的家境,在丝语签完手术单之后说的。这是一句多么温暖的话,温暖到丝语都几乎落泪。一个一小时前还是陌生的路人,现在却义不容辞地挺在她的身后,为她撑起几乎坍塌的天空。

“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现在想想,毛爷爷的话真是精辟啊。

尔雅说的第四句话是在丝语母亲推进了手术室后说的。尔雅后来告诉丝语,当时看着脸色苍白得像白纸一样,缩在手术室旁长椅上瑟瑟发抖的丝语,他有一种想上前紧紧搂住她的冲动,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那天为什么那么热心,热心到都不像他自己。但尔雅只要一接触到丝语的眼睛时,他的答案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因为丝语的目光,那么哀伤、那么无助,轻易便可以穿透尔雅的内心。

“我叫方尔雅,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可以帮助你。”尔雅的话掷地有声,坚决得让丝语不得不相信他。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吧,奇妙到当你身处绝境的时候,命运却给你打开了另一道充满阳光、开满鲜花的大门。

方尔雅,在他因急事和丝语不得不告别的时候,丝语仍然如处梦中,呐呐自语着这个名字。人家父母怎么起的名字,啧啧,温文尔雅,人如其名,真要给他父母由衷点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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