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甫吩咐妥当,回到自己的房间。先静静地立在屏风边上听了听,并不见里面什么动静。复又坐回太师椅里,皱着眉头不知在盘算什么。不一会儿,听院子里脚步声踢踏作响。一抬头,那小弟子正举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嘴里道,“师父,饭菜给您送来了!”
司空甫抬眼见那弟子面上依旧一层烟灰,心中不悦,嘴上却并没说什么。端着饭菜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端起酒壶也闻了一下,复点点头也放回去。
他也不避讳,拉开屏风虚空一划,依前法将石门重打开来,露了里面的密室出来。回头对那看得一脸惊讶的弟子道:“跟我进去!”一低头,先进到密室中,那小弟子低眉低眼,也灰头土脸的跟了进去。
这密室设计甚是巧妙,虽然算是暗室,可是光线依旧能斜透进来。此时日上三竿,里面并不黑暗,桌面上的蜡烛虽早已熄灭,里面的光景却全瞧得清楚。任重居中而坐,面色晦暗,全身湿漉漉如水淋了一般。心彤不知何时也已经醒来,愣愣地站在一边,听到响声,回过头来呆看。
司空甫抢上去问道:“任师兄昨夜休息得如何?伤可好些了吗?”言语甚是关切。
任重耗尽一晚工夫,才将体内的戾气迫出体外,累得近乎虚脱,嘴上却依然说道:“有劳司空师弟挂念!我的伤已然痊愈,不妨事!”
“那就好!你就好!师兄洪福!”司空甫一挥手,小弟子举着托盘走上前去。司空甫道:“师兄疗伤辛苦!我让弟子们备了些饭菜,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任重饿倒不饿,只是出了一晚大汗,嘴里渴得紧!当下并不客气,伸手先将托盘上茶壶接过,也不用杯子,嘴对嘴直接灌了下去。茶水入口甘甜清冽,只觉香气满腹,好像直接冲入了五脏六腑,说不出的畅快。哈哈一笑,放下杯子道:“纵有人间佳酿!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司空甫挥手让那弟子撤出去,陪笑道:“师兄必是平素喝那顶尖的茶喝得多了,偶尔尝一下我们这山野的草茶也觉得好呐!”说着由怀中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丹,递到任重眼前,低了眼笑道:“师兄,这颗灵丹刚刚练成。虽比不了师父那里的,可是吃下去,也是大有裨益,还请师兄笑纳!”
任重接过来灵丹回看了几眼,脸上忽地变了颜色:“司空师弟,这药丸可是好蹊跷啊!”
司空甫脸色微变,正不知如何接口,听任重接着说道:“盟内的规矩,驿站所炼药丹,不论功效如何,不是都应该统一送到师父那里的吗?”
司空甫松口气,赔笑道:“是!是!师兄教训得是!这粒丹药刚刚练成,本来正准备送到总坛的!赶巧师兄大驾光临,我听师兄说身体微恙,又有重要任务在身,所以这才斗胆……嘿嘿,嘿嘿……虽然于规矩不合,可是事分紧急,现下却是师兄的身体要紧儿些的!”
任重脸上似笑非笑,盯着司空甫看了半响,忽地哈哈一笑,说道:“司空师弟思虑周全,我要是却之不恭,反显得不近情理了!”一抬手,将药丹送进嘴里。
司空甫一直低着头,眼光悄悄上瞟,见任重将药丹吞下,心中好大一块石头落了地。抬起头笑道:“谢师兄成全!”嘴里说着,眼睛却死死盯住任重的脸,看他有何反应。
那药丹刚一入口,任重蜡黄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透明,里面血管清晰可见,似乎面上的皮肤顷刻间就要破了一般。司空甫大喜,暗道:不想鬼手研制的圣丹效用如此猛烈!
任重左手一捂胸口,腹内疼痛难忍,右手颤抖着指向司空甫,怒道:“司空师弟,你……”
司空甫心中得意,冷冷一笑:“任师兄,我们圣教的五转还魂丸至少要一刻钟才会要人性命,你还有时间,不用急,有话慢慢讲,我听着呢!”
“圣教?五转还魂丸!”任重恍然大悟,强忍着体内疼痛,颤声道:“司空师弟,没看出你竟然是魔教一党!你……你,你藏得够深!”
“藏得不深,怎能活到现在?”司空甫阴惨惨一笑,“当年卧龙谷一战,你们所谓的正教用尽卑鄙手段!七大宗主群斗我家教主一个,致其落败身亡,圣教也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小卒子没了庇护,只好东躲西藏苟全性命。藏得深?!你可知道东躲西藏的滋味?!一样都是修道之人,偏偏你们高高在上,我们每日里在黑暗中过活?”想起这些年心力交瘁,司空甫脸上肌肉直跳,声色俱厉!
“一样修道?”任重面色惨白,嘿嘿冷笑两声,道:“你们所谓的修道,不过是以强凌弱,杀生害命而已……也,也配得上修道两个字?呸,自欺欺人!”一个“呸”字出口,嘴角竟是顺出血丝来。
“杀生害命?说得好!这多年来,你们所谓的正道手中沾染的鲜血可还少吗?一样都是杀人,偏偏你们就是卫道,我们就是祸害!呵呵,难怪人说,正道不仅道法高深,嘴上功夫也最是了得。无论成败,总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纵使这世上本没有合理的事情!不过……”
司空甫眨眨眼睛,诡秘一笑:“现在我的身份也是正道弟子呢!等下你死了,我也会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出来!嗯,就说你任门主力战裘正与天空地劫,虽然击毙贼党,却也身负重伤;不但没能迎回妖童,反倒丢了性命!你说,这样解释,与理通否?”说这话时,司空甫一脸奸笑。他几十年来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在仇敌的眼皮下做牛做马,若非有大毅力,早就崩溃发狂了。今天一朝得到机会发泄,忍不住要将任重好好嘲弄一番。
任重强忍痛楚,一边喘息,一边问道:“看来……你的目标……也是这七世妖童了!难道地劫没死,是他传给你的消息?”
“不错!”司空甫一咬牙,切齿道:“你居然假扮我们圣教白虎尊者……天空地劫也太相信你了。不过,我却没想到你居然假我们之手截杀裘正!我就说这些年上边交待要搜集的情报里怎么那么多是针对定陵裘家的,原来你想要对裘家下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此看所谓的神州正道,也是面是心非,尔虞我诈之辈占了多数。如此相互倾轧下去,不知道你们这个同盟还能存活多久?”
任重微微摇头,面现惨笑,并不理会司空甫后面的话,自顾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司空师弟,你能告诉我这将死之人你的真实身份吗?我……执掌剑坊虽然时日不多,但自负……自负识人善任,却被你……被你蒙骗这许久!不知道,我们正道中……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魔教之众?”说罢,双眼垂下,脸色晦暗无比。
司空甫扬天长笑:“千千万万,岂能盛数!任重,你想从我嘴里套出话来,却是妄想!”
任重苦笑一声:“司空师弟,思虑……如此缜密!我听闻……魔教中的智囊闻人过,自卧龙谷一战后,隐迹难寻,莫非……莫非你就是那闻人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