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金陵处处散发着勃勃生机。
少顷,李伯颤颤巍巍的从后院进了酒肆,挪到柜台后面坐着再也没有动弹。
通常他只负责收银子,跑腿的事情有李青。
“王婆,早啊”李青坐在酒肆内的长凳上,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子挑着两箩筐甜瓜,不由得开口问候。
“小李子早啊,今天的瓜可甜了,要不要来两个?”王婆是一个朴实的庄稼人,与脚下的黄土地打了五十年的交道,让她也有了黄土地的质朴。
“你这真成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您还是先去赶集吧,下午如果有剩下的,就来卖给当归酒肆”李青咧嘴一笑,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
“得嘞”王婆挑着两筐甜瓜,兴冲冲的朝着集市的方向而去,心想今天一定要卖个好价钱。
赶集的大都是糟坊巷的居民,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对于当归酒肆都很熟悉,对于李青这个年纪很小的跑堂小哥也多有好感。
若是让他们知道李青乃是大明已故都督袁崇焕的儿子,恐怕会惊掉下巴。
上午的酒客通常很少,让李青有机会可以继续修炼五行通天诀,到了下午,酒客多了起来,李青也随之忙络起来。
刚过正午,当归酒肆的小小的大堂已经坐满一半。
这些客人大都三五成群,让李青奇怪的是,角落里的一个客人却是独自前来。
李青也忙得脚不沾地,吆喝、上酒,他无一不精,活脱脱一个红尘世界中的小厮。
“东厂办事,闲杂人等速速滚开”
一声惊雷爆喝从糟坊巷和金陵城主大街的方向传来,紧接着,轰轰的马蹄声直逼糟坊巷。
糟坊巷的大地颤抖起来,宛若雷神降世,异常恐怖。
李伯昏暗的眼眸略过一丝不解,升起几缕惶恐。
李青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东厂乃是帝国爪牙,遍布帝国的每一寸土地,各种消息都极为精通。但是这爪牙多有不齿勾当,当年父亲的惨死就有东厂一半的功劳。
他们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青勉强按捺着自己心中的惶恐,让自己装作和常人一样。
当归酒肆的一众酒客也都纷纷变色,东厂闻名帝国不仅是因为其办事风格雷厉风行,最重要的是东厂有先斩后奏之权,厂内高手林立,就是一些江湖中的顶级大派也不愿意轻易招惹。
李青明白,向崇祯皇帝递上举报文书的,正是东厂的人,现在已经是东厂的一个档头,管着上百人。莫小看着东厂的一个小小档头,其厉害之处远比县令还有大。
而那个人,就在金陵。
几个呼吸之后,十数名东厂缇骑直扑而来,他们如同一阵风那般迅速,转眼就到了当归酒肆的门外。
这些东厂缇骑头戴尖帽,脚上着白皮靴,身穿褐色衣服,腰间系小绦,格外醒目。
为首的,乃是一个玉面小生模样的人,他就是这十数人的头领。
“缉拿逆党,将金人奸细擒拿过来”那玉面首领面无表情,他手一挥,身后的一个番子腾空而起,身上激荡出惊人气势,直扑当归酒肆的角落的一个摇摇欲坠的桌椅。
已经有些腐朽的桌子紧紧的靠着墙壁,桌边一个头戴方帽的中年人正在悠闲自得的饮酒。
见那东厂的番子飞身过来,他手腕一翻,青花瓷碗中的酒水荡漾而出,化为一条细长的水线,扭动着身子迎向那东厂的番子。
“东厂不愧鹰犬之名,我这般隐匿也能被你等寻到,既然如此,那就杀个鱼死网破吧”那条细细的水线仿佛有千钧之力,直接把那飞身而来的番子打得吐血倒飞出去。
修士!
李青瞳孔一缩,有些震惊。
此人竟然是一个隐藏的修士!
李伯浑浊的双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精光。
当归酒肆的其他酒客皆面露惧色,瞬间四散而去,只留下中年男子、李青和垂垂老矣的李伯。
这些离去的人并没有离开,他们站在远处,要看这一场戏。
天朝上国的子民,其实很喜欢凑热闹,特别是东厂和金人的厮杀。
那玉面男子脸色如常,坐在高头大马上,右手抚了抚衣帽垂落下的褐色长缨,轻轻一笑,道:
“你三年前进入金陵,东厂便已监察着你的一举一动。这三年间,你也尽皆处在东厂的监视之下。三年里你见过谁,和哪些权贵有过交集,这些尽数记录在东厂的案头。其他人已经尽数被东厂缉拿,你是最后一个”
玉面男子的声音不大,落在那中年男子耳中却是惊雷之声,他视死如归的脸色刷的变得雪白无比。
“你们……已经监控了我三年?”
他很震惊,脸上松弛的肌肉一下子紧绷起来,三年里,他自认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可哪想,原来一早就被盯上。
所有的心血,全完了。
那可是自己苦心经营三年的成果啊。
玉面男子点了点头,道:“你一个金人,以为和我大明子民并无差别,能够在鱼龙混杂的金陵城掩人耳目。可是你错了,蛮夷就是蛮夷,和我天朝子民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三年里你收买权贵,妄图为关外提供信息,所有的证据,都留存在东厂”
“你们……”那中年男子想说什么,可是下一刻,数个东厂番子已经围了上来。
“你死期已到,领死吧”玉面男子冷漠的挥手,似乎完全不在乎着男子的死活,三个番子起身而上,让那中年男子不得不全力迎战。
而这玉面男子,下了高头大马,在东归酒肆寻了条凳子,就这样在旁边静静的坐着。
此处不比关外,金人一旦暴露,定然无处逃遁,就是绝世妖孽也要饮恨。
李青心里恢复了平静,但他依旧装作胆战心惊的样子,小小的脸上散发着惶恐,伺候在这玉面男子的身边。
酒肆里的物件粉碎近乎一半,慢慢的,那几人的战场也由酒肆转移到了外面的街巷上。
原本就残破的青石小巷在双方不要命的轰击下变得更加的残破,而这金人的战力也超出东厂番子的预料,一炷香之后依旧不落下风。
玉面男子注意到李青的惶恐,他呵呵一笑,拍了拍李青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此人和当归酒肆并无牵连,所以当归酒肆不会受到任何的波及,这些损失的物件,我回头会让人补上”
李青脸上的惶恐消减了一半,当听到东厂的人要赔偿损失的时候,他再次发挥出影帝级的演技。
只见李青飞快的摇头,如同拨浪鼓一样,道:“小店能够幸存已经是各位大人大量,小人再不敢奢求什么。更何况对于金人大明子民应当人人得而诛之,损坏些东西也是小店的荣幸。”
同时,李青低下自己的头,让自己显得更加的惶恐。
玉面男子眼睛一亮,颇有些意外,道:“你说的倒也在理,那便你们自行清理”
此时,他饮完了手中的一杯清酒,只留下空空的酒杯还在手中,李青正欲再为他倒上一杯,这玉面男子却摇了摇头。
他看着外面正在大战的四人,脸色阴沉下来,目光一寒,厉声道:“一杯薄酒,送你上路”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手上的酒杯碎成几块,他随意捏住捡起一块,浩大的灵气灌注在碎片之上,滴溜溜的飞了出去。
“哧”
碎片划破空气,极为迅速,在中年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的碎片已经插进他的脖颈之中。
那男子死在当归酒肆的门外,倒在巷子中,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方圆一丈的距离。
一招!仅仅只是一招那金人便气绝身亡。
这该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围观的人群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种实力的高手,在金陵并不算多见。
此人是谁?
“走”
他飞身而起,淡淡的看了周围的人群一眼,策马而去。
其中一个番子抓起尸体放在马背上,急速跟上队伍。
红色的鲜血从马上低落下来,融入青石小巷当中,只留下淡淡的血渍。
围观的大明子民感到很畅快,金人在边疆步步紧逼,两国之间时常爆发大战,大明帝国已经节节败退。
而在这几年当中,金人的细作也大量潜入大明的疆土打探消息。
看到金人败北,他们如何能不开心?
人群散去的很快,当归酒肆一片狼藉,李青叹了一口气,今天不会再有客人上门。
“金人的触手竟然已经伸到大明的副都金陵,进展如此之快,不免让人心生忧虑。若是都督尚在,统帅三军,恐怕是另外一种光景吧”
李伯眼中老泪长流,悲戚无比。
李青拿来木盆,抬了几盆水,冲刷着街道上刺鼻的血迹。
“父亲一生报国,曾立下五年平定金人的壮志。数年间虽有大胜,但是大明朝已经病入膏肓,又哪里是他一个人救得过来的?即便父亲在世,恐怕也只能让这颓势稍减,若想反败为胜,除非有旷世高手或者统军天才。只是如今边关吃紧,金人和元人虎视眈眈,大明帝都风雨飘摇,不知道紫禁城中的那位,会不会生出悔意。”
清理完外面的血迹,他面朝北方,怔怔的在出神。
那是帝都的方向。
李伯轻叹一声,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