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回家
吴斌翻过院墙，穿过厂区。还好，中药厂建设时就特别注意防水防潮，整个厂区里还算安全安静，人们都在各自的家里安然入睡了。
吴斌家坐落在厂区东后院的一片小山坡上，那里有十几排砖瓦平房，每排平房有五户人家，每户人家有两间房间一个院子。这是建厂时给工人们盖的标配，工人们搬入后，大部分都在房间里打了隔断，在院子里又盖了小房子等等。吴解放家也是如此，不然加上老人孩子做饭储物啥的，两间房间根本不够用。
吴斌家在其中一排房子的第二户，第一户就是李小香家。此时的李小香、喻竹和那群涉事的少男少女们仍然在派出所里关着协助调查没回来呢，相关的家庭几乎没一家能安心睡觉的。所以吴斌家和李小香家都还亮着灯，灯光中，隐隐能看到离房头不远处有一辆212吉普车，车里时不时便会亮起一点火星，一明一灭。
按理说，黑夜中蹲守，是禁止吸烟的，以免引起被蹲守相关人员的注意。可是现在车里的那两名民警一分析今天的事情，就觉得那个嫌犯绝对不会今天晚上回来。你想啊，这么大的暴雨，洪水肆虐，黑灯瞎火的，谁能从山里走回来？即使是山里的野兽，怕也做不到。今夜两位民警坚持在这里蹲守，只不过是该案子实在太大了，没法不坚决按程序走而已。既然断定嫌犯不会回来，长时间蹲守实在难熬，烟瘾一犯就你一根我一根的抽吧。
“老王，你说这么大的雨，山洪也爆发了，那个中学生还能活到明天早上吗？”稍年轻些的便衣吸着烟说。
“嘿嘿，三个活蹦乱跳的年轻小伙子，都是被一击毙命！那个中学生，可不简单！”便衣老王手里夹着烟，凝视着前方，冷笑着说。
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像这样的凶杀案，他还是第一次碰见，不得不说，不可思议！
案情他基本上也了解了，是一帮有前科有劣迹的问题男女学生欺负两个女同学，甚至还涉嫌侮辱女同学的流氓行为，恰好被这个中学男生碰见了，于是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男生见义勇为……唉……可惜啊，这一家伙杀死了三个，伤四个，用防卫过当来解释，都解释不通了。可惜啊！这小子，如果不是下手这么重，不定是个什么人才呢，现在却要给那三个社会渣滓陪葬。
马上又要严打了，这样的案子，不大范围的整治，毙几个，是消停不了的。整个渝春乃至孟良地区范围内的地痞流氓们，可都被吴斌给害了！
老王不无感叹地想，凭经验来看，那个中学生少年必死无疑，渝春公安司法教育部门的各级干部，怕也要受些牵连。
想着想着，烟都吸到过滤嘴了，年轻便衣连忙又递了一根来，老王也不客气，接过点上，将烟头弹出车窗缝隙，继续。外面风雨交加的，车窗只敢开了一条缝，两个大烟囱这么不断的抽烟，车里的环境可想而知。好在他们都习惯了。
“是不简单啊！了解案情后，你知道我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吗？竟然是佩服！我******竟然挺佩服那个杀人犯的！靠！那速度，狗都撵不上！人家老师说，他是练跑步的，长跑短跑全拿名次，跑马拉松也不在话下，怪不得！”
“可惜啊！”
“是挺可惜的，犯了这么大的案子！绝对难逃法网！唉！要是咱们能亲手逮捕他就好了，这功劳，嘿嘿。”
“唉……如果这孩子被捕，九成九的死刑哪！”
“那没办法，谁叫他连杀三人？那得是什么样的阴暗心理，才会下这么狠的手？他不死，就是那三个死者的家人，也不罢休啊！”
“唉……”
老王只剩下了深深的叹息。没法说什么了。他也有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凭心而论，如果是他的那两个女儿受到这样的欺辱，他碰到会怎么办？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是民警，依法抓嫌犯，是他的职责。
远处黑暗的白杨树后面，正躲着吴斌。雨声虽大，距离虽远，但里面的谈话他全都听见了。
“死刑”两个字深深的触动他的灵魂，他真的恐惧了。
自打“入梦境”下山以来，即使杀人、逃遁、被雷劈、被狗熊袭击、差点掉悬崖等等，都没令他感到这么恐惧过。可是这时，他绝对真正的感到恐惧了，恐惧到近乎绝望。
他还是个普通人，对普通人来说，法律绝对大于天，这一压下来，唯有绝望而已。
可是自己还这么年轻啊！
悔恨！悔恨！悔恨！但愿这一切，真的就是梦境吧！
他甚至开始强迫自己认为自己仍然生活在梦境当中，一切，都只是梦魇而已。
忽然，吉普车里又传来说话声。
“老王！你们两个请注意！”
是对讲机的声音。
“刚刚接到受害者陈铁壮家属报案，嫌犯三十分钟前出现在中药厂西侧，现在极可能已经进入中药厂厂区了！你们立刻提高警惕，密切监视。嫌犯身体素质极高，极易逃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惊动他！现在分局增援马上就到！”
老王和年轻便衣立马掐灭烟头，大大地打开了车窗来，俯下身子，紧张的扫视四周。右手都按在了后腰衣服下的枪柄上。
“如果发现嫌犯要逃脱，可以开枪击毙！”
对讲机里又补充了一句，老王回应明白。这下两人都把手枪拔了出来，打开了保险，隐藏在身下，只要一抬手，就可以直接射击了。
家，就在不远处，可是自己，回不去了。
吴斌望着前方的房子，心如撕裂，泪如泉涌，恨不得放声大哭。
想走，可是脚下就是迈不动。
舍不得啊！
这一走，可能终身都没法回来了！
是他冒死救了的陈铁壮家的人告发他的，可是他的心里却丝毫怨恨不起来，或者，在这么大的悲痛面前，他来不及怨恨这个。
走？还是最后再看一眼？
突然不远处汽车马达轰鸣，至少几十辆汽车开到中药厂院墙外，还有列队跑步前进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迅速地包围中药厂了。
